柳枝笑了笑:"在想我爹。他一個人把我帶大,真不容易。"
胡栓子點點頭,突然說:"我不去走镖了,至少等胡安會走路再說。"
柳枝驚訝地瞪大眼:"那镖局的差事"
"我跟镖頭說好了,先在鎮上接些短途的。"胡栓子用下巴蹭了蹭兒子柔軟的頭發,"錢少點,但能常回家。"
周翠花在廚房聽見這番話,和面的手頓了頓。她想起逃荒路上,胡栓子高燒不退時喊的那個名字——"順兒"。老太太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悄悄抹了抹眼角。
與此同時,林家的小院裡,林大山正用樹枝在地上寫字教小滿認。
"這是天,這是地"他耐心地指着一個個字。小滿學得很認真,小臉皺成一團。
陳秀紅從菜園裡摘了把青菜回來,看見這一幕愣住了。在老家時,村裡隻有男孩才能上學堂認字。林大山也沒有想過教小草認字,小草學過的字都是她偷偷去村裡學堂學來的。
陳秀紅默默退到竈屋,從箱底翻出一件未做完的小男孩衣服——那是上次流産前開始做的。就算是逃荒來不及收拾行李,她也堅持把這件衣服拿上。粗糙的手指撫過細密的針腳,她深吸一口氣,把衣服重新壓回箱底。
晚飯時,林大山破天荒地給女兒夾了塊雞蛋:"小滿今天認了兩個字,真聰明。"
小滿受寵若驚,也不明白為什麼父親突然給她夾雞蛋,吃着飯含含糊糊道:"爹,學…字…好玩!"
"咱們以後好好學。"林大山的聲音比往常柔和,也不管小滿聽不聽得懂,"每天認十個,等姐姐回來,讓她大吃一驚。"
陳秀紅低頭扒飯,眼眶發熱。她瞥見丈夫粗糙的大手在桌上無意識地畫着什麼。
藥鋪裡,林小草正在燈下抄寫《本草綱目》。鄭掌櫃踱過來看了看,難得地誇了一句:"字有長進。"
林小草擡頭笑了笑,又埋頭繼續寫。她的指甲縫裡還留着插秧時的泥痕,手腕上有一道新鮮的劃傷——今天碾藥時走神劃的。自從知道胡安出生的消息後,她學醫的勁頭更足了,仿佛要把林家缺失的"傳承"都背負起來。
"小林啊,"鄭掌櫃突然問,"你祖母接生很有一套?"
林小草筆尖一頓:"沒有,隻是會一些。"
"唔。"鄭掌櫃捋着胡子,"過兩天有批藥材要到,裡面有些婦科專用的,你學着認認。"
林小草眼睛一亮,正要道謝,卻聽鄭掌櫃又意味深長地補充:"不過啊,有些路,不是誰都能走的。"說完便背着手走了,留下她一人對着燈影發呆。
夜深了,清柳村漸漸安靜下來。西河村柳家,嬰兒的啼哭聲偶爾響起,很快又被輕柔的搖籃曲安撫;林家的油燈還亮着,陳秀紅在燈下縫補,林大山則一遍遍在地上寫那些簡單的字,小滿在一旁睡得正香;藥鋪的小廂房裡,林小草枕着醫書入眠,夢裡全是藥草的名字。
周翠花躺在床上,聽着各家的動靜。她的右腿又開始發麻,像有無數螞蟻在爬。老太太摸出根銀針,在燭火上烤了烤,熟練地紮進小腿的穴位。疼痛讓她皺起眉,但心裡卻異常平靜——這些孩子們,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成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