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傍晚的時候回到了清河鎮,林小草說她要去回春堂再跟鄭掌櫃告假。林小草他們到回春堂時,回春堂的門闆已經上了一半,王二狗正揮着掃帚清理門前的藥渣。掃帚柄在他手裡轉了個圈,揚起一小片灰塵,在夕陽下閃着金粉般的光。
"小草!"他突然扔下掃帚,三步并作兩步沖下台階,"你回來啦!"
林小草匆匆點頭,腳步不停。她身上的男裝沾滿塵土,發髻松散,但眼睛亮得驚人。王二狗想拉住她說什麼,卻隻抓到一縷飄過的藥香——是當歸和血竭的味道,專治外傷的。
"掌櫃的!"林小草跨過門檻時差點被絆倒,"抱歉,我還要告假幾天,我爹"
鄭掌櫃從藥櫃後擡起頭,老花鏡滑到鼻尖。他沒等林小草說完就擺擺手:"知道了。東家傳信說過了。"取下眼鏡擦了擦,"你爹傷得重不重?"
林小草喉頭一緊。鄭掌櫃平日裡嚴肅刻闆,此刻眼中流露的關切卻讓她鼻尖發酸:"肋間中了一刀,傷口有些化膿"
"等着。"鄭掌櫃轉身拉開最底層的藥櫃,取出個青瓷小瓶,"周家的雪蟾膏,專治金瘡。"又抓了幾味藥材包好,"七天量,不夠再來取。"
林小草接過藥包,手指微微發抖。這些藥材若按價來算,怕是她半年的工錢都不夠。鄭掌櫃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難得地笑了笑:"記東家賬上。"
門外,林大山正倚着馬車等候,胡栓子蹲在路邊和車夫閑聊。王二狗追出來,往林小草懷裡塞了個油紙包:"茯苓糕補氣的"少年耳朵通紅,話都說不利索。
"謝謝。"林小草将糕點塞進包袱,突然壓低聲音,"藥鋪沒出什麼事吧?"
王二狗張了張嘴,眼神飄向街角——那裡有個賣糖人的攤子,卻不見攤主,隻有個戴鬥笠的漢子坐在那兒。"等你回來再說。"他最終隻憋出這麼一句。
跟鄭掌櫃告完家,他們就啟程想連夜趕回清柳村。馬車吱吱呀呀駛離清河鎮時,最後一縷晚霞正日落西山。胡栓子望着岔路口另一條通向自家的小路,不自覺地摸了摸肩上的傷。
"栓子叔,"林小草突然開口,"跟我們回清柳村吧。"
胡栓子一愣:"這柳枝一個人照顧胡安,我擔心"
"您還傷着呢,到時柳嬸一邊照顧胡安還要一邊照顧你。"林小草解開藥包,取出鄭掌櫃給的雪蟾膏,"您這傷得天天換藥,在我們家養幾日,等結痂了再回去。"
林大山也點頭:"你這傷回去也會讓弟妹擔心,索性在我們這兒養好一些再回去。"
胡栓子還在猶豫,林大山一錘定音:"就這麼說定了,咱們兩個也好久沒有在一起喝酒談天了,這次正好有機會。"
事情就這麼定了。馬車轉過一片桑樹林,清柳村的輪廓在暮色中漸漸清晰。村口那棵老槐樹下,隐約站着幾個人影。
"是娘!"林小草半個身子探出車窗,"還有奶奶!小滿也在!"
車還沒停穩,小滿就像隻花蝴蝶般從周翠花懷裡掙脫,光着腳丫奔過來:"爹爹!姐姐!"兩歲多的小丫頭跑得太急,被土坷垃絆了一跤,爬起來繼續跑,辮子上的紅頭繩在風中一跳一跳。
林大山幾乎是滾下馬車的,肋間的傷也顧不上了,一把将小女兒摟進懷裡。小滿沾滿泥土的小手摸到父親衣襟下的繃帶,突然"哇"地哭了:"爹爹疼不疼?"
"不疼不疼。"林大山用胡茬蹭女兒的臉,自己卻也紅了眼眶。
陳秀紅攙着周翠花慢慢走來。向來剛強的周老太拄着拐杖的手微微發抖,另一隻手死死攥着塊帕子。等真走到兒子面前,卻舉起拐杖要打:"混賬東西!走镖就走镖,逞什麼英雄!"
拐杖落在林大山肩上,輕得像片羽毛。
陳秀紅沒說話,隻是顫抖着撫摸丈夫消瘦的臉,眼淚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掉。林大山握住妻子的手,粗糙的拇指抹去她臉上的淚:"沒事了,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