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頭重得像灌了鉛。林小草迷迷糊糊回到大屋,小滿四仰八叉地占了大半個床鋪。她剛挨着床沿躺下,就被妹妹八爪魚似的纏住。這次沒力氣掙脫了,幾乎是瞬間墜入黑暗。
林小草一覺睡到大中午,刺眼的陽光把她驚醒了。她茫然四顧——小滿不在床上,屋外傳來碗筷碰撞聲和隐約的說笑。突然一個激靈坐起來:"爹!"
顧不上梳頭,光腳套上鞋子就往林大山房裡沖。推門看見的景象卻讓她愣在當場:林大山靠坐在床頭,正捧着粥碗大口喝;胡栓子更精神,已經能單手跟小滿玩翻繩遊戲了。
"咱們的小郎中醒啦?"陳秀紅端着藥碗進來,笑着打趣,"放心吧,為娘雖不會看病,盯人喝藥還是會的。"
林小草臉頰發燙,這才注意到屋裡還有周翠花——老太太正在窗下碾藥,見她進來,擡了擡眼皮:"竈上溫着飯菜,吃完來幫我搗藥。"
堂屋方桌上,扣着海碗的蔥花面還冒着熱氣,旁邊一碟醬黃瓜脆生生的。林小草狼吞虎咽時,聽見裡屋傳來父親的笑聲和胡栓子中氣十足的抱怨——這聲音比什麼藥都靈。
正吃着,小滿蹦蹦跳跳跑進來,有樣學樣地摸姐姐手腕:"小草姐姐病啦!脈象脈象"小丫頭卡殼了,扭頭朝裡屋喊,"奶奶!脈象後面怎麼說來着?"
周翠花的聲音從藥碾子後頭飄來:"浮緊為風寒,沉數為内熱。"
"對!浮緊為風寒!"小滿得意地晃着兩根翹辮子,"姐姐快吃藥!"
林小草捏捏妹妹的胖臉蛋,心裡像揣了個暖爐。昨夜的擔憂、連日的疲憊,都在這一刻化開。她扒完最後兩口面,挽起袖子走向祖母:"要搗什麼藥?"
"當歸、川芎。"周翠花指了指石臼,"再摻點田七——你爹那傷,得活血化瘀。"
小滿蹲在旁邊看姐姐搗藥,突然問:"小草姐姐,你以後就當郎中了嗎?"
藥杵停在半空。林小草望向回春堂的方向——王二狗欲言又止的表情又浮現在眼前。她輕輕搖頭:"姐姐還得回藥鋪學手藝呢。"
周翠花哼了一聲,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扔在桌上:"先把這手藝學明白再說。"
展開油紙,裡面是一些曬幹的草藥。林小草困惑地擡頭,卻見祖母已經背過身去收拾藥簍,隻留下一句:
"晚上來我屋裡。我再教教你一些土方子。"
堂屋的門簾被風吹起,初夏的陽光瀑布般傾瀉而入。林小草捏着草藥的手微微發抖,她隐約感覺到,這看似平靜的日子下,正湧動着看不見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