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第1頁)

林小草把最後一帖膏藥攤在粗布上時,日頭正從東邊屋檐斜斜爬進來,照亮了土炕上林大山結痂的刀傷。胡栓子靠着牆根往自己腿上纏繃帶,完好的左手捏着布條打了個利落的結,斷指處的疤痕在晨光裡泛着青白。

“水熱了。”周翠花端着豁口木盆進門,蒸汽裹着艾草味漫開。林小草伸手探了探水溫,恰好能化開藥膏裡的蜂蠟。她蹲到林大山身邊,指尖剛觸到傷口邊緣的硬痂,父親就疼得悶哼一聲,脊梁骨把炕席頂出個坑。

“輕點”胡栓子忽然開口,遞過塊幹淨布巾,“先拿熱水焐軟了。”他說話時左眼不自主地抽搐,那是被流矢擦過眉骨留下的後遺症。林小草接過布巾時,瞥見他腕骨處新添了道淤青,像被粗繩勒出來的印子。

“胡叔,你這手”

“昨兒擦身時撞着了。”胡栓子迅速縮回手,抓起牆角的拐杖杵在地上,“大山哥,我扶你坐坐?”

林大山沒吭聲,任由胡栓子架着胳膊坐起。他後背的鞭傷縱橫交錯,有些地方還在滲黃水。林小草咬着牙把藥膏敷上去,父親的肌肉突然繃緊,炕沿的木頭被他攥得咯吱響。陳秀紅抱着小滿躲在竈台邊,小姑娘睜着大眼睛看,突然奶聲奶氣地喊:“爹爹痛痛”

“小滿乖,娘給你烤土豆吃。”陳秀紅轉身往竈膛裡添柴,圍裙上的補丁被火星燙出個小洞。林小草餘光瞥見她走路時腳掌蹭着地面——今早挑水時,她為了抄近路踩了田埂的碎石塊,此刻布鞋裡還滲着血。

“娘,你的腳”

“沒事沒事。”陳秀紅慌忙把腳往後縮,往小滿手裡塞了塊烤得焦黑的土豆,“你快給你爹換藥,我去看看菜地。”

屋裡隻剩下換藥的響動。林小草用竹片把藥膏抹勻,發現她爹身上的傷好了不少,鄭掌櫃的藥果然好。有機會問問這藥的秘方,林小草若有所思的幫林大山抹藥。

林小草在家裡日夜照顧林大山和胡栓子兩天,看他們勉強恢複能下地了後,她就趁着在家的這段時間,順便去看看地裡的稻谷怎麼樣了。

才到他們家租的地裡,林小草就看見稻葉上密密麻麻全是蟲眼,她蹲在田埂邊,指尖捏起條通體翠綠的稻螟蟲。葉片上蜿蜒的白色蟲道像被刀割過,兩畝地的稻苗都蔫着頭,她在地裡幹了半天的活,就趕緊回去給林大山他們換藥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林小草就踩着露水進了稻田。稻葉上的蟲眼被夜露浸得發脹,她捏起條青蟲丢進瓦罐,罐底已鋪了層蠕動的蟲屍。身後傳來拐杖點地的聲響,林大山扶着田埂挪過來,後腰的傷讓他走得歪歪扭扭:“丫頭,歇會兒吧,爹幫你捉。”林大山見小草來地裡,他恢複了一些也趕緊來地裡看看。

“您快回去躺着!”林小草趕緊把他往田埂外推,“胡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