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草羞愧地低下頭,看見自己掌心的老繭——和張嬸如出一轍。
日子如流水般過去。堪堪半個月的時間,三人已經記錄了厚厚一疊醫案。每頁都密密麻麻寫滿症狀與用藥,又被李大夫用朱筆批改得一片鮮紅。
"今日再看這個病例。"李大夫抽出其中一頁,"産後發熱,你們當時用的是什麼方子?"
林小草回憶道:"生化湯加黃芩。"
"為何不用小柴胡湯?"
周清荷小聲回答:"因為沒有往來寒熱?"
"錯。"李大夫敲了敲案幾,"産後百脈空虛,邪易内陷。小柴胡能扶正達邪,正是對症。"
他翻開另一頁:"再看這個月經過多的,你們用固經丸效果不佳,可知為何?"
王二狗突然福至心靈:"因為沒分虛實!那個婦人其實是血熱妄行!"
"嗯。"李大夫難得露出笑意,"總算有點長進。"
窗外,一片梧桐葉飄落在硯台旁,葉脈清晰如人體的經絡。
夏至那日,三人遭遇了行醫以來最大的挫折。
一位面色蒼白的少婦被擡進回春堂,下身血流不止。林小草認出這是一個月前他們治好的那位夫人,當時李大夫還說他們用藥不準确。
"怎麼會"她聲音發顫。
李大夫迅速施針止血,三人配合抓藥煎藥。忙到掌燈時分,病情才穩定下來。
"你們上次開的方子。"李大夫抖開一張藥方,"少了一味炮姜炭。"
周清荷臉色煞白:"我們以為艾葉炭就夠了"
"艾葉溫經,炮姜守中。"李大夫的聲音罕見地嚴厲,"一味之差,天地懸隔。"
那晚,三人在油燈下重抄《婦科大全良方》到三更天,周清荷直接跟來接她的車夫說她今晚要住在回春堂。林小草抄着抄着,一滴淚砸在"崩漏"章節上,墨迹暈開如血。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起床完成日常曬藥稱藥後,就跟在李大夫身後看他診斷病人。"明日開始,你們輪流跟我出診。"李大夫整理着銀針,"記住,醫道如逆水行舟。"
三人重重點頭。窗外,夏日的火熱撲面而來,藥碾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輪滿月。
周清荷突然小聲說:"我們真的進步了嗎?"
林小草看向案頭那摞醫案——最初幾頁幾乎被朱筆改得面目全非,最近的隻有零星幾處批注。
"就像爬山。"王二狗難得正經,"低頭看時,總覺得還在原地。"
李大夫聞言,撫須微笑。他打開藥櫃最上層,取出一本嶄新的冊子:《婦科大全良方》。
"慢慢來。"他将書遞給三人,"醫道千年,我們不過才走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