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清晨,李大夫背着藥簍出門前特意交代:"我去北山采石斛,傍晚方歸。若有急症,可去請鄭掌櫃。"誰也沒想到,他剛走不到一個時辰,回春堂的門就被撞開了。
"大夫!救命啊!"
林小草正在藥櫃前整理藥材,聞聲回頭,隻見兩個莊稼漢擡着一副簡陋擔架沖了進來。擔架上躺着一位白發散亂的老婦人,粗布裙裾已被鮮血浸透,暗紅的血迹順着擔架縫隙滴落,在青石地闆上綻開觸目驚心的花朵。
"求求大夫"為首的漢子"撲通"跪地,額頭重重磕在地上,"我娘不肯讓男郎中看,拖了三天今早暈過去了才"
鄭掌櫃外出給李員外看診了,其他大夫又都在看診,他們相互對視,躍躍欲試。
周清荷快步上前,掀開老婦人眼皮查看:"瞳孔渙散,氣若遊絲。"她的聲音依然平穩,但林小草看見她捏着帕子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老婦人突然睜開渾濁的雙眼,枯枝般的手死死抓住周清荷的手腕:"閨女我我怕是活不成了"她的指甲深深掐進周清荷的皮肉,卻已經使不上力氣。
林小草與王二狗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閃過同樣的決斷。無需言語,他們同時退到屏風後。這架繡着松鶴延年圖的屏風,是上月李大夫特意添置的。
"二狗哥,絲線。"林小草壓低聲音,手指已經摸向腰間的小布囊。
王二狗立刻會意,從懷中取出那卷練習用的絲線。這卷絲線已經被摩挲得發亮,尾端系着個小銅鈴——是周清荷前日系上的,說這樣能更好地感受脈象波動。
林小草将絲線一端系在老婦人枯瘦的腕上。她的手指出奇地穩,打的是李大夫教的水手結,越掙紮越緊。絲線另一端穿過屏風縫隙,王二狗早已在那邊正襟危坐,三指輕搭絲線,閉目凝神。
"沉脈如石投淵"王二狗的聲音透過屏風傳來,低沉而堅定,"尺部尤甚左關弦緊"
林小草運筆如飛,在醫案上記錄着每一個症狀。她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完整的藥方框架:黃芪補氣固脫,當歸炭止血不留瘀,艾葉溫經散寒
周清荷的動作如行雲流水。她取出銀針,在燭火上快速燎過,然後精準地刺入老婦人的隐白、三陰交等穴位。銀針尾端微微顫動,在陽光下閃着細碎的光芒。
"血海穴再深三分。"屏風後的王二狗突然出聲,"右腿血行不暢。"
周清荷眉頭都沒皺一下,立刻調整針法。林小草已經抓好了藥,正在小秤上精确稱量。她的手心全是汗,不得不在衣襟上擦了又擦,生怕手滑抓錯了分量。
藥爐上的水剛剛沸騰,林小草就将藥材投入。特殊的煎法要求她必須守在爐邊,随時調整火候。藥香漸漸彌漫開來,夾雜着淡淡的血腥氣,形成一種奇特的味道。
兩個時辰過去,當日頭西斜時,老婦人終于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疼"
這聲呻吟在三人耳中猶如天籁。周清荷探了探老婦人的額頭:"熱退了。"她的聲音終于透出一絲疲憊。
老婦人的兒子跪在地上"咚咚"磕頭,額頭都磕出了血:"多謝恩公多謝恩公"這個五大三粗的莊稼漢哭得像個孩子。
王二狗從屏風後轉出來,黝黑的臉上挂着憨厚的笑容:"快起來,煎好的藥帶上,三碗水煎成一碗"
林小草正在包紮剩下的藥材,聞言補充道:"忌生冷,忌勞累,三天後複診。"
周清荷扶着腰站起身,月白的衫子已經沾滿血污,卻絲毫不減她的氣度:"老人家氣血兩虛,需要好生将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