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林大山當衆說他家沒有糧，他們看見的糧是胡栓子借給他們的，但村裡人明顯不信。謠言像初冬的寒風一樣無孔不入，短短幾天内，林家人明顯感覺到村裡人态度的變化。
清晨，林大山扛着鋤頭往租種的地裡走時，迎面碰上了幾個去河邊洗衣的婦人。往常她們總會笑着打招呼，問一聲"吃過了沒"，今天卻像見了瘟神似的，迅速擠到路另一邊，邊走邊竊竊私語，不時投來窺探的目光。
"聽說了嗎？他家在後山還藏了糧"
"可不是，昨兒我還看見有人大半夜背了個大包袱去他家"
"外鄉人就是心眼多"
碎語飄進林大山耳朵裡，他握鋤頭的手緊了緊，又慢慢松開。到底是逃荒過來的，也在镖局走南闖北了半年，他早學會了不跟婦道人家計較，流言蜚語他也不在意。但心裡那團火還是燒得他喉嚨發幹——胡栓子明明是他半月前在鎮上碰見的，哪來的半夜送糧？
土豆地裡，嫩綠的苗已經長到三尺高。林大山蹲下身，仔細檢查每一株苗。這是全家明年春天的指望，半點馬虎不得。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回頭看見鄰地的張老漢正往這邊張望。
"張叔，早啊。"林大山主動招呼。
張老漢卻像被蜂蜇了似的，慌忙擺手："我就看看看看"說完快步走開了。
林大山搖搖頭，繼續鋤草。土塊翻起時帶出幾條蚯蚓，他順手撿了扔進随身帶的竹筒裡——放到自家的菜地裡，菜能長得肥點。這要放在以前，他準會分幾條給隔壁張老漢家的雞，現在
"大山！"
粗犷的喊聲打斷了他的思緒。趙鐵匠扛着把鐵鍬大步走來，黝黑的臉上挂着憨笑："我就知道你在這。村東頭老槐樹下的地你要不要？趙德柱說可以便宜租給你。"
林大山直起腰，擦了把汗："怎麼突然這麼好心？"
"嗨，那地離水源遠，村裡沒人願意要。"趙鐵匠壓低聲音，"你家地也少，能多點地種糧食也是好的，況且這租金也便宜。"
林大山眯眼看了看天色。趙鐵匠是村裡少數幾個還願意跟他來往的人之一，這讓他心裡那團火稍微降了降溫。他們剛搬來這個村的時候，還是趙鐵匠第一個邀請他們一家去喝他兒子的酒席呢。
"趙大哥，你實話告訴我，村裡人都說我什麼了？"
趙鐵匠笑容僵住了，半晌才搓着手道："就是說說你家有糧不拿出來還有人說看見你半夜往山裡運東西"
"放他娘的屁！"林大山一拳砸在鋤頭把上，震得掌心發麻，"我運的是草藥！我娘采的！"
"我信你，我信你。"趙鐵匠連忙擺手，"可那些人你也知道，今年收成不好，大家都怕"
林大山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想起娘說的話——亂世裡，人心比狼還可怕。
"地我就先不租了，我家連雜面都快吃不起了，沒有閑錢租地了。"他最終說道，彎腰繼續鋤草，動作比先前重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