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第1頁)

山路越來越陡,肩上的麻袋仿佛有千斤重。林大山的肩頭開始滲血,溫熱的液體順着胳膊往下淌,但他不敢停下。腦海中不斷閃現胡栓子絕望的眼神、柳枝跪地哀求的身影、還有那個小得可憐的嬰兒

"造孽啊"他咬着牙往上爬,喉嚨裡泛起血腥味。

半山腰的灌木叢突然晃動起來。林大山立刻放下糧食,抽出短刀——

"爹!"

小草撥開枝葉沖出來,臉上全是汗水和泥痕。她身後跟着周翠花和陳秀紅,小滿被布帶牢牢綁在母親背上,睡得正熟。

"栓子他們呢?"周翠花望向兒子身後。

林大山搖搖頭,把一袋糧食交給母親:"胡安病了,他們等孩子好些再走。"

周翠花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麻利地拆開糧袋,分出部分幹糧塞進各自的包袱。陳秀紅默默幫丈夫重新包紮傷口,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易碎的瓷器。

一家人休息了一會兒就一起走回山洞,還是周翠花殿後,把他們走過的痕迹抹去。

回到山洞,林大山放下肩上的糧食,傷口又滲出血來。他顧不上處理,先清點起洞中儲備:"那些餅子可以吃很久,這些幹糧咱們還是做成餅子,就是水得再去打"

"後頭有暗河。"周翠花用拐杖敲了敲某塊看似普通的岩石,後面竟傳出空洞的回響,"水幹淨,就是涼。"

小草跟着奶奶繞過石壁,發現洞穴深處還有條狹窄通道。彎腰鑽過去後,耳邊立刻響起潺潺水聲——一條地下溪流在黑暗中閃着微光,水邊甚至放着個帶繩的木桶。

"這什麼時候"小草語無倫次。她想起休沐回家時,有時候會見到奶奶手上新增的擦傷、衣角沾的泥灰,還有那些"采藥累了在山上睡着"的借口,當時她還生着病呢

周翠花蹲下身舀水,銀白的發絲在黑暗中像團霧:"我頭一回逃荒,你爹也才出生。"老太太的聲音混在水聲裡,忽遠忽近,"那會兒不懂,你祖父和你大伯二伯全死了,隻剩下我和你爹前年,又要逃荒,準備還是不足,小滿都差點餓死;這次還不多做準備,恐怕又兇多吉少。"

水桶被拽上來時,小草看見奶奶手腕上密密麻麻全是舊傷疤——有些是采藥留下的,更多的顯然是為了布置這個避難所。

回到主洞,林大山已經生起一小堆火。陳秀紅正用破布給他擦拭傷口,火光映着她緊抿的嘴角。小滿醒了,安靜地坐在草鋪上玩一個簡陋的布偶——那明顯是用舊衣服邊角料縫的,針腳粗糙卻結實。

"吃點東西。"周翠花從某個油紙包裡取出幾塊硬如石頭的餅子,泡進熱水裡,"這是山芋根粉混着橡子面做的,頂餓,咱們先吃這個,放這裡怕是放不久了。"

傍晚,就在一家人準備收拾整理睡覺的地方的時候,洞外突然傳來撲簌簌的聲響,全家人瞬間繃緊了身體。林大山無聲地抽出鐮刀,示意小草她們退到洞深處。那聲音越來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是我!胡栓子!"

林大山一個箭步沖出去,片刻後扶着滿身是血的胡栓子跌進洞來。柳枝抱着嬰兒緊随其後,她左臂有道猙獰的刀傷,懷裡的胡安哭得聲嘶力竭,她也眼睛紅紅的。

"你走後沒多久,他們就過來了還燒了村子"胡栓子癱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見人就抓王嬸家小子才十四啊,還有爹"

陳秀紅已經撕下衣襟給柳枝包紮,周翠花則接過啼哭的嬰兒檢查。小草注意到胡安臉上有不正常的潮紅,呼吸時帶着細微的呼噜聲——和回春堂那些瘟疫早期的病人一模一樣。

"追兵呢?"林大山緊盯着洞口。

"甩開了"胡栓子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一口帶血的痰,"他們往西邊去了以為我們逃向鎮上"

周翠花把嬰兒交還給柳枝,轉身從岩壁上取下一個青黑色陶罐:"每人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