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第1頁)

"在那!"胡栓子突然指着某處,聲音變了調。

柳老爹的屍身歪在一座荒墳旁,頭卻滾在三步開外。老人花白的胡子被血黏成一绺绺,眼睛大睜着望向天空,仿佛在質問什麼。最令人心驚的是,他身上那件走镖時穿的褐色短褂被人扒走了——就像劉镖頭說的,成了冒充戰功的道具。

胡栓子跪在地上幹嘔起來。林大山機械地脫下外衣,小心地把柳老爹的頭顱和身體包在一起。他注意到老人手裡還攥着什麼,掰開僵硬的手指一看,是半塊麥芽糖——出發前給胡安塞的那塊。

"栓子!快來!"周翠花的喊聲突然從林子邊緣傳來。

林大山背起柳老爹的遺體就往回跑。趕到時看見柳枝靠在一棵樹旁幾欲昏厥,周翠花則抱着胡安,孩子臉色發青,呼吸微弱得像随時會斷。

"急驚風。"老太太快速檢查後斷言,"得立刻回山上施針。"

回程比來時更加艱難。林大山和胡栓子輪流背着柳老爹,柳枝杵着樹枝艱難前進。胡安的情況越來越糟,小臉由青轉紫,哭聲細若遊絲。

經過一處岔路時,林大山突然拽着衆人躲進灌木叢。不遠處傳來馬蹄聲和粗魯的談笑:

"又斬獲五個匈奴探子"

"上頭說還差三十"

"西河村那個老镖頭骨頭真硬,砍頭時還罵"

等聲音遠去,柳枝終于崩潰了。她癱在地上無聲地撕扯自己的頭發,眼淚混着泥土在臉上沖出溝壑。胡栓子緊緊抱住她,生怕她做出什麼傻事。

日落時分,他們終于回到山洞。小草她們早已等得心急如焚,見到柳老爹的遺體時捂住嘴倒退兩步,随即飛快地鋪開草席幫忙安置。

周翠花顧不上喘氣,立刻給胡安施針。細如牛毛的銀針紮進孩子嬌嫩的皮膚,胡安發出小貓般的嗚咽。柳枝癱坐在丈夫身邊,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靈魂。

林大山在洞外挖了個深坑。埋葬柳老爹時,他發現老人的嘴角似乎帶着一絲笑意——或許是為保護了女兒一家而感到欣慰?土一鏟鏟落下,漸漸掩埋了那張飽經風霜的臉。

夜幕降臨,山洞裡彌漫着壓抑的沉默。胡安的高燒暫時退了,但周翠花臉上不見輕松:"這孩子之前生着病,又受了驚吓"她沒說完,但衆人都懂。

柳枝突然跪在周翠花面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嬸子,求您救救胡安他他是柳家唯一的"

周翠花扶起她,轉頭看向林大山:"得去弄幾味藥,在清柳村的家裡…"

"我去。"林大山立刻站起來。

"我也去。"胡栓子聲音嘶啞,"您跟我們說藥的特征"

"不行!"陳秀紅脫口而出,"太危險了!"

林大山望向洞外漆黑的夜色。月光下,遠處的清柳村仍有火光閃爍。他知道這一去兇多吉少,但看着胡安青紫的小臉,又想起柳老爹臨終攥着的那塊糖

"天亮前回來。"他最終說道,鐮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周翠花往他懷裡塞了幾個藥包:"迷煙。遇到人就撒。"

林大山最後看了眼熟睡的小滿和滿臉擔憂的小草,轉身沒入夜色。胡栓子緊跟在後,兩人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

山洞裡,柳枝的啜泣聲再次響起,像首永無止境的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