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林籠罩在濃霧中,每片葉子都墜着沉甸甸的露珠。林大山和胡栓子像兩隻幽靈般穿行在灌木叢裡,靴子踩斷枯枝的聲音都被潮濕的霧氣吞沒了。
"這邊。"林大山壓低聲音,指了指前方隐約可見的小路。那是獵戶踩出來的獸徑,能避開官道上的巡邏。
胡栓子抹了把臉上的露水,眼睛裡布滿血絲。自從柳老爹慘死,這個憨厚的漢子就像變了個人,眼神裡總燃着一團陰郁的火。他腰間别着把豁口的柴刀——昨夜用它給嶽父挖墳時崩的刃。
霧氣漸散時,清柳村的輪廓漸漸清晰。出乎意料,村裡大多數房屋還完好地立着,隻有幾處冒着淡淡的煙。林大山蹲在坡上觀察了半晌,眉頭越皺越緊。
"不對勁"他喃喃道,"怎麼沒燒?"
胡栓子眯起眼睛:"看村口。"
幾個村民打扮的人正在村口來回走動,手裡拿着鋤頭和柴刀,警惕地東張西望。那不是官兵,是清柳村的巡邏隊。
"趙鐵柱的人?"胡栓子聲音發澀。
林大山搖搖頭:"趙鐵柱早被官兵抓了。"他仔細觀察那些人的動作,"是村長安排的。"
兩人繞到村後的小溪,踩着濕滑的石頭潛回林家。倉庫的門大敞着,門檻上留着幾個泥腳印。林大山心頭一緊,這感覺不是官兵的靴印,而是村裡人常穿的草鞋紋路。
屋内一片狼藉。裝米的缸被砸成碎片,床闆被掀開,連那簡易的竈台都被扒掉了幾塊磚。胡栓子直奔角落的藥櫃,卻發現櫃門大開,裡面空空如也。
"操!"胡栓子一拳砸在牆上,"連藥渣都不剩!"
林大山沉默地翻檢着廢墟。裝餅子的陶罐碎了,曬的幹菜不見了,隻有幾個發黴的土豆滾在牆角。他彎腰撿起一塊陶片,上面還沾着些褐色粉末——是周翠花配的止血藥,現在全灑了。
"肯定是村裡人幹的。"林大山聲音平靜得可怕,"官兵不會翻得這麼細緻。"
胡栓子突然撲向院角的菜地,瘋狂地扒開泥土。那裡原本埋着周翠花種的幾味珍貴草藥,現在隻剩幾個土坑和幾截被踩爛的根須。
"嬸子說過胡安發燒時要用白芨"他跪在泥裡,聲音支離破碎,"明明就種在這兒的"
林大山望向鄰居家的方向。張老漢的院子靜悄悄的,但煙囪冒着炊煙——有人在家。要是往常,他會去問問情況。但現在
"走吧。"他拽起胡栓子,"去山上找。"
回程比來時沉重十倍。胡栓子像具行屍走肉,腳步踉跄,有兩次差點摔進山溝。林大山不得不攙着他走,手臂上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滲出來染紅袖管。
山洞裡,柳枝正抱着胡安來回踱步。孩子呼吸急促,小臉燒得通紅。見兩人空手而歸,她眼中的光瞬間熄滅了。
"藥呢?"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
胡栓子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林大山垂着頭,手裡還攥着那片沾藥粉的陶片。
柳枝突然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懷裡的胡安被吓得大哭起來。她抓起地上的空藥罐砸向岩壁,陶片四濺,有一塊擦過胡栓子的臉頰,留下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