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兵荒馬亂的休息了一夜。天邊剛泛起蟹殼青,林大山就已經在石頭邊上打磨鐮刀的刃口。金屬與石頭的刮擦聲驚醒了淺眠的小草,她看見父親眼下的青黑比昨日更重,手臂上的傷疤結了層薄痂,像條蜈蚣趴在古銅色的皮膚上。
"再睡會兒。"林大山頭也不擡地說,"辰時再出發。"
小草搖搖頭,輕手輕腳地挪開妹妹搭在自己腰間的小手。小滿在夢中咕哝了幾句,翻身滾進陳秀紅懷裡。洞角的胡安呼吸平穩了許多,柳枝終于不再死死摟着孩子,而是蜷縮在丈夫身邊睡着了。
她剛系好束胸帶,周翠花就掀開洞口的藤蔓鑽了進來。老太太肩上扛着個濕漉漉的布包,褲腳沾滿泥漿,顯然已經出去過一趟。
"剛剛采的。"周翠花解開布包,露出幾株沾着晨露的草藥,"車前子和半邊蓮,能頂一陣子。"
林大山檢查着那些草藥:"紫芸草呢?"
"北坡找遍了,就這幾株。"周翠花往火堆裡添了把枯枝,"得往鷹嘴崖那邊找。"
胡栓子突然坐起身:"我跟你們去。"
"你留下。"林大山和周翠花異口同聲。
"柳枝現在需要你。"周翠花補充道,往藥罐裡撒了把新采的草藥,"還有,胡安要是再起燒,你就給他擦涼水。"
胡栓子看向熟睡的妻子。柳枝即使在夢裡也緊皺着眉頭,手指時不時抽搐一下,像是還在經曆昨日的噩夢。他沉默地點點頭,拳頭卻在膝上攥得發白。
天色大亮,三人已經收拾妥當。林大山腰間别着短刀;周翠花背着個藤編的簍子,裡面裝着幹糧和空藥袋;小草則帶着回春堂發的皮水囊和幾塊幹淨布條——以備緊急包紮用。
"我們中午前回來。"林大山交代陳秀紅,"要是我們沒回"
"知道。"陳秀紅打斷丈夫,把剛烙好的雜糧餅塞進各人包袱,"不要等你們,去南方。"
小滿突然醒了,光着腳跑過來抱住小草的腿:"姐不走!"
小草蹲下來親了親妹妹沾着草屑的臉蛋:"姐去給胡安弟弟找藥,很快回來。"她從包袱裡掏出個簡陋的草編蚱蜢——昨晚偷偷做的,"幫姐看着它,别讓螞蟻叼走了。"
三人沿着山脊向東行進。周翠花雖然年邁,走起山路卻穩當得很,手裡的木棍既能探路又能撥開帶刺的灌木。林大山走在最前,時不時停下觀察樹幹上的苔藓——那是他辨别方向的秘訣。
"看這兒。"周翠花突然蹲下,指着岩縫裡一株不起眼的小草,"紫花地丁,和紫芸草常長在一處。"
小草仔細觀察那株植物的特征——鋸齒狀的葉片,紫色的莖幹。她突然想起回春堂藥櫃裡那味名貴的"血見愁",李大夫說過和紫芸草是同科植物。
"奶奶,血見愁是不是"
"噓!"林大山突然擡手示意。
遠處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接着是金屬碰撞的脆響。三人立刻伏低身子,周翠花麻利地用枯葉蓋住藥簍。聲音越來越近,還夾雜着粗重的喘息和咒罵
"肯定往這邊跑了"
"腳印到溪邊就沒了"
"娘的,抓不到人今晚都沒飯吃"
透過灌木縫隙,小草看見三個穿粗布衣裳的漢子正在溪邊張望。他們腰間的刀鞘是制式的,靴子上沾着新鮮的泥漿——是那些假扮土匪的官兵!
林大山的手按在刀柄上,肌肉繃得像拉滿的弓。周翠花卻輕輕搖頭,指了指相反的方向。三人屏住呼吸,像蛇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後。
直到走出半裡地,林大山才開口:"他們在搜山。"
"找我們?"小草聲音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