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夫的右腿腫得發亮,周翠花用搗碎的草藥膏敷上去時,這位回春堂的老郎中疼得直抽冷氣,卻還強撐着保持體面。
"多謝多謝老姐姐。"他喘着氣說,花白的胡須上沾着冷汗,"老夫行醫四十載,今日倒讓您給治了。"
周翠花往藥膏上又撒了層粉末:"孫大夫認得這藥不?"
孫大夫眯起昏花的老眼,突然激動起來:"紫芸草?還是十年以上的老根!這這可是治瘟疫的聖藥啊!"
洞角的柳枝聞言立刻抱緊胡安,警惕地盯着那包草藥,仿佛怕被人搶走似的。胡栓子不動聲色地挪了挪位置,擋在妻兒與來客之間。
"孫師父怎麼找到這兒的?"小草刻意壓低嗓音,學着王二狗那種變聲期少年的粗嘎腔調。
"采藥迷了路,從東邊崖上滑下來的。"孫大夫苦笑,"要不是聽見孩子哭聲,老夫這會兒還在林子裡轉悠呢。"他環顧四周,目光在每個人臉上停留片刻,"你們這是住在這兒?"
林大山往火堆裡添了根柴:"是的。"
火光照亮了孫大夫疲憊的臉。這位老郎中比小草印象中瘦了許多,回春堂那件标志性的灰布長衫如今空蕩蕩地挂在身上,袖口還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漬——像是幹涸的血迹。
"師父,回春堂"小草剛開口就被陳秀紅打斷。
"小草,去給孫大夫倒杯水。"母親的眼神帶着警告,
小草趕緊拿起木碗給孫大夫盛了碗熱水,孫大夫接過碗時道了聲謝,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這個"小學徒"異常秀氣的眉眼。
"嬸子,胡安該吃藥了。"柳枝突然說,聲音比平時尖利幾分。
周翠花會意,取了部分紫芸草去熬藥。洞内氣氛微妙地緊張起來,隻有小滿懵懂無知,抱着那個草編蚱蜢在角落裡自言自語。
"孫大夫,"林大山打破沉默,"山下情況如何?"
老郎中長歎一聲,水囊在手中轉來轉去:"造孽啊不知哪裡來的土匪,各村都遭了殃。"他壓低聲音,"聽說有個村子死了二十多個人,好些都身強體壯的"
胡栓子的拳頭猛地砸在腿上,又硬生生忍住。柳枝把臉埋在胡安襁褓裡,肩膀微微發抖。
"回春堂呢?"小草忍不住問。
"暫時無礙。"孫大夫捋了捋胡須,"鄭掌櫃托了縣衙的關系,官兵不敢明着闖。隻是"他欲言又止,"病人太多了,藥材接濟不上"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周翠花正在熬的藥罐。林大山立刻岔開話題:"孫大夫的腿傷不宜走動,今晚就歇在這兒吧。"
夜深了,山洞裡響起此起彼伏的鼾聲。孫大夫在火堆旁蜷縮着睡了,受傷的腿下面墊着周翠花給的藥枕。林大山主動守夜,短刀橫在膝上,眼睛時不時掃向洞口。
小草躺在最裡側的草鋪上,卻怎麼也睡不着。陳秀紅悄悄摸過來,往她手裡塞了塊東西——是塊掰開的餅子,中間夾着珍貴的鹹菜。
"吃吧,"母親耳語道,"一天沒見你吃東西了。"
小草這才意識到胃裡火燒般的饑餓。她小口啃着餅子,發現母親一直盯着自己的胸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