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學徒、夥計都到前廳集合!帶上戶籍文書!"一個粗犷的男聲吼道,在後院都能聽見他的聲音。還隐隐傳來鄭掌櫃試圖周旋的溫和語調——"官爺,這些學徒都是本地人,戶籍在縣衙都有備案"
周清荷的藥盤哐當掉在地上,褐色藥汁濺濕了裙角。她一把拽住想要逃跑的小草:"别慌,我來解決。"
遠處傳來官差粗魯的呵斥聲和學徒們驚慌的應答。小草渾身發抖,束胸帶似乎突然勒得無法呼吸。周清荷迅速解下自己的腰牌塞給她:"拿着,就說是我周家的藥童。"
鎏金腰牌沉甸甸的,刻着"周府"兩個大字。小草剛要推辭,通往前堂的簾子突然被掀開——
"都站好了!挨個查驗!"
三個官差大踏步走進後院,為首的絡腮胡手裡晃着本冊子。小草本能地往周清荷身後躲,卻見周清荷挺直腰闆迎了上去。
"幾位官爺,"周清荷的聲音清冷如泉,"回春堂正在診治瘟疫病人,還請留步。"
絡腮胡嗤笑一聲:"奉知府令,所有十六到四十的男子都要登記!"他狐疑地打量着周清荷身後的小草,"這瘦猴兒多大?"
小草的心跳快得要蹦出喉嚨。周清荷不動聲色地側移半步,徹底擋住她:"這是我周家的藥童林小,年方十四,不在征調之列。"
"十四?"刀疤臉官差湊近,噴出的酒氣熏得人作嘔,"看着像十六七"
周清荷突然從袖中抽出一封信函:"家父與知府大人前日剛通過信,言明周府上下不參與此次征調。"她将信函在官差眼前一晃又迅速收回,"需要請知府大人親自來說明嗎?"
燙金的周府印章在陽光下閃過一道光。官差們面面相觑,最終隻是草草記了幾個名字就離開了。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小草才癱坐在石階上,冷汗已經浸透了裡衣。
不知何時,天上開始下起小雨。雨水淅淅瀝瀝的順着回春堂的瓦檐滴落,在青石闆上敲出細密的聲響。林小草蜷縮在藥庫角落,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那塊鎏金腰牌。周府的徽記在昏暗光線下依然醒目,仿佛一道護身符——就在半個時辰前,它确實救了她一命。
"還發抖呢?"
周清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伴随着一件幹燥的外袍落下。小草擡頭,看見周清荷正彎腰點亮銅燈,暖黃的光暈漸漸驅散藥庫的陰冷。月白色的衫子被雨水打濕了半邊,貼在周清荷纖細的手臂上。
"清荷"小草一開口就哽住了。太多感激堵在喉嚨裡,反倒不知從何說起。
周清荷在她身旁坐下,發間沉香味混着雨水的清新:"腰牌收好,下次官差再來就說是周府派來取藥的。"
“清荷…謝謝你。”林小草感激的說。
周清荷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客氣什麼呢,咱們可是好朋友呀。”
深夜,林小草蜷縮在通鋪最角落的床位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那塊鎏金周家腰牌。金屬被體溫暖得發熱,棱角處已經磨得發亮——自從官差來查戶籍那日起,她就再沒離過身。
隔壁床的王二狗鼾聲如雷,其他學徒也都睡熟了。小草悄悄起身,光着腳摸到窗邊。夏夜的微風帶着藥草香拂過面頰,她望着對面配藥房窗紙上透出的暖黃光暈——周清荷又熬夜研讀醫書了,她又忘記鄭掌櫃的勸告,又在回春堂留宿了。
腰牌在掌心翻轉,刻着"周府"的字樣在月光下微微發亮。小草至今記得那天官差闖進來時,周清荷擋在她身前的身影。月白色的衫子像道屏障,将那些探究的目光隔絕在外。
"我周家的藥童,輪不到你們盤問。"
當時周清荷的聲音不大,卻讓兇神惡煞的官差立刻矮了三分。這就是東家小姐的底氣,是小草這樣的逃荒人家永遠學不來的氣度。
窗紙上的人影動了動。小草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卻見配藥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周清荷提着盞紗燈走出來,燈光映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