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睡不着?"周清荷朝她招手,聲音輕得像夜風,"過來幫忙搗藥。"
配藥房裡彌漫着艾葉與雄黃的苦澀氣息。周清荷挽起袖子正在稱量藥材,纖細的手腕上沾着幾點朱砂,像雪地裡落的梅瓣。
"清荷"小草站在門口絞着衣角,"我"
"杵在門口作甚?"周清荷頭也不擡,"蒼術要現搗的藥效才好。"
她看出小草近日來的不安,見她今晚沒睡,就叫她過來搗藥,讓她分心,不要想那麼多。兩個少年人在藥碾旁并肩而坐,石杵與碾槽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今天師父誇你脈案記得好。"周清荷突然說,"說你有學醫的天分。"
小草的手頓了頓。她想起白日裡孫大夫讓她試診時,周圍學徒們驚訝的眼神。在回春堂,能得到孫大夫一句誇獎,是多少人求不來的事。
"都是清荷教得好"她小聲說。
周清荷輕輕"嗤"了一聲:"我教你什麼了?認藥材是鄭掌櫃帶的,把脈是李師父教的,針灸還是孫大夫傳的,我剛來回春堂的時候還是你教的我呢…"她抓了把小草正在搗的蒼術聞了聞,"火候剛好呢。"
藥香氤氲中,小草偷眼看向周清荷的側臉。燈影裡,清荷垂下的睫毛在臉頰投下小片陰影,鼻尖上沾着一點雄黃粉,看起來不像高高在上的東家小姐,倒像是像是鄰家一起長大的姐妹。
石杵在碾槽裡劃出規律的圓。夜越來越深,院子裡的蟋蟀聲漸漸弱了。周清荷突然打了個哈欠,腦袋一點一點地往小草肩上靠。
"清荷你去睡吧,剩下的我來"
"别動。"周清荷含糊地說,"讓我靠會兒就一會兒"
但是林小草時刻注意着分寸,知道男女有别,“清荷,回房間睡吧…這于禮不合…”林小草狠心把周清荷叫醒,讓她回房間去睡。
周清荷嘟囔說:“怎麼了嘛,這麼晚又沒有人看見,沒事的,我就靠一會兒。”
林小草最終沒有再叫醒周清荷。周清荷的重量很輕,靠在小草肩上卻壓得她心頭沉甸甸的。腰牌在衣襟下發燙,像塊烙鐵般提醒着——沒有周清荷,她林小草什麼都不是。
藥碾裡的蒼術漸漸碎成細粉,散發出辛辣的清香。小草小心地保持着姿勢,生怕驚擾了肩上淺眠的人。月光透過窗棂,在地上畫出整齊的光栅,将兩個少女的影子融在一起。
遠處傳來打更的梆子聲。周清荷突然驚醒,揉了揉眼睛:"什麼時辰了?"
"四更了。"小草輕聲說,"清荷你快回房歇着吧。"
周清荷伸了個懶腰,突然從袖中掏出個小布包:"給你的。"
布包裡是幾塊桂花糕,還帶着體溫的暖意。"王二狗那厮昨天偷吃了半盤,被我罰去刷夜壺。"周清荷得意地挑眉,"快吃,别讓他瞧見。"
甜香在舌尖化開,比記憶裡任何一次都要美味。小草小口小口地咬着,突然覺得眼眶發熱。
"哭什麼?"周清荷皺眉,"不好吃?"
"好吃"小草抹了把眼睛,"就是謝謝你,真的很感謝。"
周清荷突然沉默下來。燈光下,她的眼神變得異常柔軟:"傻子,你我之間何必言謝。"
院外傳來晨鳥的第一聲啼叫。天快亮了,新一天的忙碌即将開始。小草将最後一點桂花糕咽下,突然覺得腰牌不再那麼沉重——它不僅是庇護的證明,更是一份珍貴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