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草剛要答應，周翠花已經走過來："我來吧。"老人家的手指搭在柳枝腕上，片刻後眉頭舒展，"無礙，隻是有些心火。路上多喝些竹葉水就好。"
柳枝松了口氣，感激地看了林小草一眼："小草能學醫真好，咱們這一路"
她的話被突然響起的梆子聲打斷。遠處傳來犬吠，接着是雜亂的腳步聲。所有人都僵住了，林大山一個箭步吹滅了油燈。
黑暗中，林小草感覺一隻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角。小滿的聲音細如蚊蚋："不是黑馬是穿草鞋的人"
周翠花在黑暗中準确地将一包藥粉塞進林小草手裡："若是賊人闖進來，撒向對方面門。"
屋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衆人才松了口氣。胡栓子擦擦額頭的汗說：“今晚我守夜，大家抓緊休息，明天還要趕路。"
林小草摟着小滿躺在臨時鋪就的草鋪上，卻怎麼也睡不着。月光從窗縫漏進來，在地上畫出一道銀線。她想起回春堂的後院也有這樣的月光，那時她最大的煩惱不過是背不出《湯頭歌訣》，也記不住《婦人良方大全》裡的方子。現在，她卻要帶着這麼小的妹妹踏上生死未蔔的逃荒路。
天剛蒙蒙亮，林小草就跟着父親回清柳村家裡的地窖取糧。晨霧中，西河村安靜得詭異，連雞鳴聲都沒有。回到清柳村的家裡，林大山帶着小草進到地窖裡，當時他和陳秀紅可是加班加點挖了好幾天呢。
"這些糧食夠我們吃兩個月。"林大山的聲音裡帶着自豪，"當時剛曬好稻谷我就和你栓子叔去換成雜面了，能吃得更久。更不用說後來我們還偷偷買了一些糧食。"
地窖裡整齊碼放着幾小袋糧食，還有幾串幹菜和一小壇豬油，其他的已經拿去柳家正在加工成餅子了。林小草突然鼻子一酸——這些都是父親母親一鋤頭一鋤頭從土裡刨出來的希望。
回到胡栓子家時，周翠花已經指揮衆人将幹糧分裝完畢。土豆雜糧餅和炒面被均勻地分成六份，每份都裹上防潮的幹荷葉，再裝進袋子裡背着。最讓林小草驚訝的是，祖母不知從哪裡找來幾個豬尿泡，正在往裡面灌清水。
"不知路上會不會遇到水源，咱們多裝一些。"周翠花頭也不擡地解釋，"用這個裝，系緊了能多存幾日。"
午時剛過，兩家人就準備停當了。胡栓子将獨輪車檢查了最後一遍，柳枝用布帶将胡安牢牢綁在胸前。林大山把鐮刀别在腰間最順手的位置，陳秀紅則給小滿換上了一雙結實的布鞋。
"走吧。"老人家的聲音平靜而堅定，"趁着日頭好。"
林小草背起裝藥材的包袱，突然感到一陣心悸。她回頭望去，隻見小滿站在路邊，小手直直地指向南方："阿姐，那邊有鳥鳥飛過的地方，水是甜的"
周翠花聞言，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好兆頭。小滿說得對，跟着鳥走，準能找到活路。"
兩家人沉默地踏上南行的小路。林小草走在隊伍中間，前面是推車的胡栓子，後面是抱着小滿的母親。她摸了摸懷裡周清荷給的銀針，又想起回春堂曬藥的那個陽光明媚的院子。
這逃荒之路不知何時是個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