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時,路過一家布莊,林小草看見父親正在裡面挑布料。林大山拿着一匹淡青色的綢緞反複摩挲,那顔色正是母親最喜歡的。他沒有注意到窗外的女兒,付錢時小心翼翼地從貼身口袋裡掏出銅錢,一枚一枚地數,那是他戒酒後攢下的私房錢。
回到家,林小草看見母親正在院中洗衣。陳秀紅的手被冷水泡得通紅,卻固執地拒絕周翠花幫忙:“娘,我自己來。”
傍晚,林大山回來了,懷裡抱着那匹青綢。看見妻子在洗衣,他連忙放下布料,二話不說挽起袖子就幫忙擰被單。陳秀紅沒有拒絕,但也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讓出一半位置。
周翠花坐在廊下,冷眼旁觀。林小草注意到祖母的目光在看見那匹青綢時柔和了一瞬。
晚飯是林大山做的,比之前進步了些,至少粥不夾生了。他還特意給每人煎了個蛋,雖然邊緣焦黑,但心意難得。
“好吃!”小滿捧場地大口吃着,故意把飯粒沾了滿臉。
陳秀紅嘴角微微上揚,掏出手帕給女兒擦臉。林大山趁機夾了塊魚肉放在妻子碗裡:“嘗嘗,今兒個集市上新鮮的。”
陳秀紅沒有拒絕,但也沒有看丈夫,隻是低頭吃了。林大山的眼睛卻亮了起來,像是得到了莫大的獎賞。
林大山嘗到了甜頭,接下來的日子每天準時回家,搶着幹粗活,時不時給妻子帶些小禮物,一支木簪,一盒胭脂,幾尺花布陳秀紅的态度漸漸軟化,雖然依舊沉默,但至少不再躲着丈夫了。
一天夜裡,林小草被雷聲驚醒。窗外暴雨如注,她起身關窗,卻看見父親獨自站在院中,任憑雨水澆透全身。陳秀紅的房間亮着燈,窗上映出她伫立的身影。兩人隔着一道雨簾,仿佛隔着一整個世界。
沒想到隔天林大山就發了高熱。陳秀紅忙前忙後地熬藥、換帕子,卻依然不怎麼說話。林大山昏昏沉沉地抓住妻子的手:“秀紅我對不起你”
陳秀紅終于紅了眼眶,卻沒有抽回手。
周翠花把這一切看在眼裡,把孫女拉到一旁:“你爹這是活該。但你娘心裡還有他。”
林小草點點頭。破鏡難圓,但至少碎片還在,沒有徹底散落。
又過了幾日,林大山的病好了,陳秀紅的态度也明顯緩和了些。雖然依舊沒有原諒,但至少願意與丈夫同桌吃飯,偶爾還會回應一兩句話。
這天傍晚,林小草從太醫院回來,遠遠就聽見家裡傳來争吵聲。她心頭一緊,加快腳步,卻意外發現是父親在訓斥幾個兵部同僚。
“滾!老子說了不去就是不去!”林大山的聲音如雷貫耳,“再敢來拉我去那等地方,别怪我不講情面!”
幾個衣着光鮮的官員灰溜溜地出來,看見林小草,臉色更加難看,匆匆離去。
院内,陳秀紅站在屋門口,手中還拿着炒菜的鏟子,眼中閃爍着林小草許久未見的光彩。林大山轉身看見妻子,竟有些手足無措:“秀紅,我”
陳秀紅什麼也沒說,隻是轉身回了廚房。但林小草分明看見,母親轉身的瞬間,嘴角微微上揚。
晚飯時,陳秀紅破天荒地給丈夫盛了第二碗飯。林大山受寵若驚,差點打翻飯碗。周翠花哼了一聲,卻不再那麼冰冷。小滿左看看右看看,突然說:“天晴了。”
林小草望向窗外,連下了幾天的雨,此刻雲開月出,清輝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