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猜得不錯,早在陳媽媽求到方主事府上之前,便有另外一個人,先一步登臨方府陳情,請方主事幫她一個小忙了吧?”
崔蕪說這番話時語調平穩至極,崔瑛握着棋子的那隻手卻越收越緊,直到那顆無鋒無棱的青玉棋子硌得她掌心生疼,她才蓦然松了松手。
“四妹妹說得不錯。”
崔瑛輕輕笑道:“蔣氏的話,我聽明白了,我也确然遣了松兒,在陳氏之前造訪方家府宅,請方主事看在故去殿下的恩情上,略略擡手,容我自己來處置這樁家事。”
“方主事應我所求,将陳氏指去了我說的内官私宅,我命人收了她的銀子,母親從此再無銀錢于此事上糾纏,這樣難道不好嗎?”
“自然是極好的,”崔蕪點點頭。
卻道:“可是長姐心裡的一勞永逸,隻怕并不是如此簡單吧,不然您大可以請方主事直接回絕了陳媽媽,再遣人回府嚴詞申斥。”
“大太太雖然固執,但對您直接言明的事情,卻是不會反駁的。如此,豈不是比您兜這樣大一個圈子,奏效快的多了。”
“四妹妹這樣說也沒錯,”崔瑛似有所覺,撐住笑道,“可大太太畢竟是我的生母,我不願傷了她的面子,隻能退而求其次,這般迂回着辦了,四妹妹亦為人子,總不會理解不了我的苦心吧?”
崔蕪收了笑,“長姐說得極是,為人父母者替子女計深遠,做子女的也沒有不顧及雙親情面的道理。”
“可如今,造就了大太太閉門松雲居不得出這等境況的,卻恰恰正是長姐的這番苦心啊。”
“長姐,”她靜靜看了崔瑛一會兒,“這天底下最了解大太太的人非您莫屬,您是真的覺得,憑大太太的性子,會因為手裡沒了銀子,便徹底歇下替衛家人謀官的心思嗎?”
崔瑛張了張口,倏然沉默。
“您不會這樣天真的,”崔蕪搖頭道,“大太太若真是個輕言放棄的人,那這些年,她便不會給長姐添這許多麻煩了。”
被人看破心思的短暫慌亂後,崔瑛唇角蓦得翹起,饒有興趣道:“說下去。”
崔蕪便繼續道:“長姐了解大太太,也了解我和祖母,所以您解決了府外的危機,卻放任大太太在府内繼續施展,您知道,憑她的魯莽,我和祖母很快便能有所察覺。”
“所以,長姐您所做的一切,從來就不是為了保全大太太的面子。”
“恰恰相反,您比我更加不耐煩與大太太和衛家人糾纏,您費了這樣大的心思,本便就是為了讓她陷入今日境地。”
“如此一來,不僅大太太再沒有機會去做那些違背您心意的事情,您還能借此機緣,勾起祖母對您消散大半的愧疚憐惜,長姐何樂而不為呢。”
崔瑛徹底松手,撒了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