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10頁)

“城裡冷,照顧好安安,别讓她受委屈。”

她拉着我的手,反複摩挲:“有空就給奶奶打電話,奶奶想你。”

天還沒亮,父親就背着行李,牽着我往車站走。

露水打濕了褲腳,涼絲絲的。

經過村口時,我恍惚看見老槐樹下站着個身影,頭發被風吹得亂舞,像母親。

可揉了揉眼睛再看,那裡隻有空蕩蕩的風。

火車轟隆隆地往前開,窗外的樹影連成一片綠色的河。

我靠在父親肩上,輕聲問:

“爸,媽媽是不是從來都不愛我?”

父親沉默了很久,才低聲說:“她不是不愛,是被豬油蒙了心,分不清好歹了。”

左耳越來越聽不清聲音,火車的轟鳴在那隻耳朵裡,變成模糊的嗡嗡聲。

但我聽得清父親的話,記得他說“以後不用再讓着誰了”。

道理我都懂,可心裡像被挖了個小洞,風灌進去,嗚嗚地響,帶着說不清的酸澀。

父親從包裡掏出個蘋果,用小刀削得幹幹淨淨,切成小塊喂我。

陽光透過車窗,照在他手上的老繭上,閃着溫暖的光。

我咬着蘋果,甜津津的汁水漫過喉嚨,突然覺得,就算左耳聽不見了,就算要走很遠的路,隻要跟着爸爸,就不怕。

十年後。

二十八歲的我站在畫展中心的展廳裡,看着自己筆下的《穗月》被挂在最顯眼的位置。

畫布上,金色的麥穗在陽光下起伏,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女孩蹲在地裡,手裡攥着半捧麥粒,遠處是模糊的自行車輪印——那是我對童年最深的記憶,也是我成為插畫師的初心。

“安安,這邊。

丈夫周明宇舉着相機朝她笑,鏡頭裡的她穿着米白色連衣裙,左耳戴着小巧的珍珠耳釘,遮住了那道幾乎看不見的疤痕。

這些年,我的左耳聽力始終沒能完全恢複,但這并不妨礙我聽見生活裡的溫柔聲響:

明宇煮咖啡的咕嘟聲,父親晨練時收音機裡的戲曲聲,還有偶爾從遠方傳來的、小心翼翼的問候。

父親五年前退休後,就在我和明宇定居的城市買了套小房子,每天侍弄花草,周末雷打不動地來給她做紅燒肉。

他鬓角的白發更多了,卻總愛說:“現在日子才叫日子。”

畫展結束那天,父親接了個電話,回來時眼圈紅紅的。

“是你媽。”他搓着手,有些局促。

“說蘇瑤想看看你。”

我沉默了片刻。

這些年,母親很少聯系我們,偶爾的電話也總是說些無關痛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