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都平息了。”薛文錦挑了一筷面,打開了話匣子,她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若是面對老夫人她還會克制些,但對上其他人就随意多了。
“大夫人被禁足,我将中饋要了過來,老夫人雖不甘心卻也隻能給我,事情都已經結束了,你打算何時回府?”
竹葉簌簌落在石桌上,楚雲舒将碎葉輕輕拂開,忽然問了一個問題,“夫人,您還需要我嗎?”
薛文錦疑惑。
她輕聲道:“侯爺心中有着那位,就算願意多看我幾眼,也不願碰我,我完不成您交給我的任務。”
薛文錦最初納楚雲舒入府,就是為了生下一個兒子,來繼承侯府。
現在她的地位穩固,在謝沉舟離京時奪回了中饋,已經不用再急切地需要一個孩子來鞏固她在侯府中的地位了。
薛文錦還在懷疑着謝沉舟不行呢,聽楚雲舒這樣的喪氣話,蹙了蹙眉,
“侯爺不行怪不到你的身上,我能奪回中饋,也是借了你的助力,就算你生不了孩子,我也會将之前允諾你的田莊和商鋪給你,保你在侯府一輩子生活無憂。”
“可是夫人,隻要我還在侯府就會一直卷入争鬥之中,大夫人和老夫人容不下我。”
她說的是事實,薛文錦頓時啞然。
她沉默了一下,“那你是想”
石桌上的竹影子微微晃動了一下,薛文錦看着眼前之人,像是在看一陣将要離去的風。
楚雲舒:“我要離開侯府。”
她擡眸聲音堅定,“夫人,我要給自己贖身。”
雖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可聽到耳中,薛文錦還是感到驚愕,她以為楚雲舒會如同每一個嫁人的女子一樣漸漸習慣,可是那四四方方的後宅,困不住一個自由的靈魂。
薛文錦執箸的手停在半空,望向楚雲舒的眼神複雜難辨,
“離府之後,茫茫世間,何處是你的立錐之地?世道艱難,一個孤身女子,尤其是你這樣貌美的女子想要獨善其身談何容易?”
薛文錦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楚雲舒的眉眼上,聲音裡帶着幾分真切的憂慮。
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楚雲舒的臉龐,楚雲舒的肌膚是一種玉質的冷白,帶着幾分山間霧氣浸潤的清透感,她的臉隻有巴掌大小,骨架勻稱,纖秾合度,那份美不是盛開的牡丹那般咄咄逼人,更像幽谷中靜放的蘭,或雪地裡悄然含苞的梅,清麗絕倫,幹淨得不染一絲塵埃。
便是同為女子的薛文錦,也時常被這容顔恍惚了心神,隻覺得老天實在過于偏寵這張臉,以至于讓她承受了如此多的風波。
她心中暗自歎息,這樣的容色,失去了侯府高牆的庇護,在外界那些虎視眈眈的豺狼眼中,無異于懷抱金磚行于鬧市,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雲舒,”薛文錦放下竹箸,語氣加重,卻十分懇切道:“你年紀尚小,不知世間險惡,況且你這樣的容貌氣度,也絕非尋常人家護得住的。”
“那些拐帶私販的牙婆、窮兇極惡的匪徒,乃至自以為有些權勢便可為所欲為的腌臜官紳,你可曾想過若遇上一個,會落得何等境地?到時候,恐怕連命都難保,更遑論自由。”
她頓了頓,對上楚雲舒沉默的臉龐,繼續沉聲道:“就算僥幸避開那些,你孤身一人,無宗族倚靠,北靜王府能庇佑你一時,可保護不了一世。”
“侯府縱有萬般不是,有我薛文錦在一日,便有你的庇護和一份安穩日子。老夫人與大嫂那邊,你也不必擔憂,以後侯府由我掌控中饋,更有這次流言的反制在手,總歸能比從前更有把握護你周全。”
楚雲舒長而翹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薛文錦列舉的那些危險,像一顆投入平靜心湖的石子,一下子點醒了她。
這裡不是前世那個人人平等的法治社會,好看的臉,若無強大力量庇護,便是惹禍的根苗。
而在靖安侯府,雖然束縛,卻也确實提供了目前最堅實的保護。
薛文錦的承諾也并非空頭支票,她一向重諾,就算是之前也多次護她,沒讓後院裡的人真的傷到她。
其實,她還有另一種選擇,那就是嫁給如位高權重的人,或是皇室宗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