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冰雕似的死寂還沒凍透人心,天邊就泛起了魚肚白,灰蒙蒙的,像塊髒抹布。
廠門口跟下餃子似的,突然就熱鬧起來。
一輛車頭挂着圓燈,噴着綠漆的吉普車,蠻橫地斜插着,把兩扇鏽迹斑斑的大鐵門堵了個嚴嚴實實。
車門哐當一開,下來倆穿灰色的确良制服的男人,胳膊上套着刺眼的紅袖箍,上面印着工商稽查四個白字,晃得人眼暈。
領頭的是個刀條臉,瘦得腮幫子都凹進去,夾着個半舊的黑皮公文包。
眼皮耷拉着,看人時眼珠子從下往上翻,跟打量一堆垃圾似的。
“誰是負責人?”刀條臉的聲音拖得老長,帶着股公事公辦的油滑腔調,像老唱片卡了帶。
我往前一站,鞋底碾着地上的碎石子:“我。”
他眼皮子撩了一下,金魚泡似的眼珠子在我油污的工裝上掃了個來回,嘴角撇了撇。
手指頭慢悠悠地從那黑皮包裡夾出兩張紙,嘩啦一聲抖開,鮮紅的公章像剛蘸了血蓋上去的,還透着股印泥的味兒。
“群衆舉報!”他故意拔高了調門。
“你們這個振興搏擊俱樂部,無證經營!”
“衆賭博!搞流氓活動!嚴重破壞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
他手指頭戳着紙,唾沫橫飛。
“停業整頓!接受審查!罰款五百塊!”
旁邊那個跟班稽查員,立刻像得了令,拿着個藍皮本子,裝模作樣地朝着被封的拳館倉庫方向指指點點,嘴裡還念念有詞。
工人們呼啦一下全圍過來了。
剛下夜班的,剛來上工的,眼珠子都噴着火。
老魯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沖口就罵:“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們”
“老魯!”我猛地擡手攔住他後面更難聽的話。
釘在那刀條臉油滑的臉上,嘴角慢慢咧開,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行啊。”
“停業,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