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得了誇獎，臉頰泛起好看的紅暈，一雙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姜振南，又重複了一遍：“真的，比百貨商店裡的都好看。”
姜振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臉漲得通紅，隻能把頭埋得更低。
就在這時，一個穿着中山裝的中年男人從人群裡走了過來，他背着手，步子邁得不急不緩，但圍觀的人卻下意識地給他讓開了一條道。
“優優，看上什麼了？”男人開口，語氣裡帶着幾分寵溺。
被叫做優優的姑娘立刻回過頭，拉住男人的胳膊，指着那張梳妝台，撒嬌道：“爸，我想要這個。”
男人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端詳了片刻，點了點頭。“嗯，是挺别緻。老闆，這個怎麼賣？”
錢瘸子一直靠在門框邊上抽着旱煙，聽見問話，這才慢悠悠地走過來，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男人的穿着，把煙杆在鞋底上磕了磕。“五十塊，一分不少。”
“五十？”李鎮長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眉頭一皺，“你這木頭是金子做的？”
姜振南在旁邊聽得心都揪緊了。五十塊，那可是普通工人快兩個月的工錢了。
“上好的椿木，我這兒的手工，就值這個價。”錢瘸子脖子一梗，寸步不讓，“愛買不買。”
李鎮長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當這個鎮長，還沒幾個人敢這麼跟他說話。
就在場面僵住的時候，一個幸災樂禍的聲音插了進來。
“哎喲，這不是李鎮長嗎？”李師傅從人群裡擠了進來，一臉谄媚的笑，“鎮長，您可别聽這錢師傅瞎要價。他這鋪子都快倒了，逮着個主顧就想宰一刀呢。您要是想要梳妝台，我那兒有的是，保準比他這結實，價錢還便宜一半！”
他一邊說，一邊意有所指地瞥了姜振南一眼，那句沒說出口的“瘸子”兩個字，誰都聽得出來。
李鎮長本來就嫌貴，聽他這麼一說，心裡更活動了，拉着女兒就想走。“走，優優，爸帶你去别家看看。”
“我不！”李優撅着嘴，拽着梳妝台的邊角不肯松手。
姜振南站在那兒，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比剛才被人誇了還燙。他捏緊了拳頭，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讓一讓，麻煩讓一讓。”
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白瑜昕端着個飯盒，從人群的另一頭擠了進來。她像是沒看見李鎮長和李師傅，也沒理會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徑直走到了李優身邊。
“小妹妹，你眼光真好。”
白瑜昕把飯盒放到一旁的木墩上，伸手輕輕撫過梳妝台光滑的台面。
“這東西，不是給那些隻看木頭結不結實的老爺們兒看的。”她轉頭，對着李優笑了笑。
“你看這鏡子，”她用手比劃着鏡面的輪廓，“做得這麼大，不是為了讓你隻看張臉。是為了你穿上新買的花裙子，能從頭照到腳，轉個圈看看哪兒都好看。”
“還有這幾個小抽屜，”她順手拉開一個雕着蘭花的小抽屜，“上面這個，放支鋼筆，放個日記本。下面這個，放你媽給你的頭花，放點不想讓别人知道的小東西。這都是小姑娘家的心思，他們男人家，哪兒懂這個？”
她說話不快，一句一句，全說到了李優的心坎裡。小姑娘的眼睛越來越亮，看着那張梳妝台，就像在看一件屬于自己的寶貝。
白瑜昕的手又滑到台面下的空當處。
“這兒，是留給你搬個小繡墩坐下的地方。舒舒服服地，對着鏡子慢慢描眉畫眼，再也不用站到腿發酸。”
李優的心徹底被俘獲了，她攥住李鎮長的胳膊，使勁搖晃起來，聲音裡帶着不容拒絕的嬌嗔：“爸！我就要這個！我就要！你快給我買嘛！”
面對女兒這副非要不可的架勢，再看看眼前這個說話滴水不漏、還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李鎮長最後隻能長歎一聲，徹底投降。
“買買買，依你！多大點事，瞧把你給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