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熾放下手中奏疏,案頭的《黃帝内經》被穿堂風掀開,泛黃的書頁嘩嘩作響:"清儀不過是個女童,既非儲君人選,又無婚約牽絆,誰會對她下手?"他摩挲着腰間玉帶,那是朱棣親賜的物件,此刻卻硌得掌心生疼。
朱瞻基踱步到窗邊,望着宮牆外漸暗的天色。他想起三日前那個追着蝴蝶跑的小妹妹,裙擺上還沾着芍藥花瓣。"會不會是誤食?或是受了驚吓?"少年皇孫的手指無意識叩擊窗棂,發出輕響。
直到掌燈時分,李春等人才神色凝重地返回。他們的官服皺巴巴的,臉上滿是疲憊與惶惑不安。
"殿下,臣等實在束手無策。"李春的白胡子微微顫抖,從袖中掏出脈案,墨迹未幹的紙上寫滿潦草字迹,"小皇女高熱不退,上吐下瀉,可脈象卻無絲毫外感風寒之象。臣等查驗過飲食,禦膳房的點心、茶水皆無異樣,就連日常玩耍的物件都細細檢查過"
另一位太醫周正展開帶來的藥渣,瓷碗裡的殘藥泛着詭異的青黑色:"更蹊跷的是,服用尋常清熱藥劑毫無效果,反倒吐得更厲害。貴妃娘娘屋裡的香爐、熏香也都查驗過,沒有任何毒物痕迹。"
燭火突然爆出個燈花,在寂靜的書房裡格外清晰。朱高熾望着案頭堆積的奏折,那些關于軍糧轉運、邊疆防務的公文突然變得模糊起來。他忽然想起出征前父親的囑托,想起城牆上朱瞻基眼中的憂慮。
此刻,這個突發的怪病,就像一團迷霧,将原本就緊繃的神經又狠狠拽緊了幾分。
永樂二十二年五月初五,子時的梆子聲剛落,紫禁城便被濃重的夜色籠罩。慈慶宮内,朱高熾卸去繁重的朝服,揉着酸澀的眉心準備就寝。案頭的燭火忽明忽暗,未批閱完的《河工修繕疏》在穿堂風中沙沙作響,墨迹未幹的朱批旁,還壓着半塊吃剩的粽子——這是張妍特意命人送來的端午應景吃食。
"太子爺!大事不好了!"随着一聲凄厲的喊叫,值夜太監撞開雕花木門,跌坐在地,"清儀小主子怕是怕是要過不了這關了!"
朱高熾手中的茶盞"當啷"墜地,青瓷碎片濺在青磚上,發出刺耳的脆響。茶湯在蟠龍紋地磚上蜿蜒,宛如一道猩紅的血迹。
朱瞻基正在偏殿研讀兵書,聽到動靜後,連官靴都來不及穿好,趿拉着鞋便沖了出來。父子二人對視一眼,目光中皆是驚恐與難以置信——三日前明明已經好轉的病情,怎會突然急轉直下?
夜雨不知何時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打在琉璃瓦上叮咚作響。朱高熾和朱瞻基舉着油紙傘,頂着雨幕狂奔,常服很快被澆得透濕,發梢滴落的水珠混着雨水,模糊了視線。宮道兩側的宮燈在風雨中搖曳,暈開的暖光将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又忽而扭曲變形,恍若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