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妍聞言,抄起案頭刻着鎏金螭紋的鎮紙作勢要打,嘴角卻噙着笑意:"你爹忙得腳不沾地,我不過執筆記錄,這居然也算幹政?"
朱高熾望着這對母子,忽然笑出聲來。笑聲驚飛了窗外栖息的夜枭,撲棱棱的振翅聲打破了死寂。這是自朱清儀離世、趙王妃病逝以來,他第一次感到胸腔裡有熱氣翻湧。張妍鬓邊的珍珠步搖随着動作輕輕晃動,朱瞻基手忙腳亂地扶正歪斜的烏帽,閣内緊繃的氣息如晨霧般,漸漸消散在跳躍的燭火裡。
然而,笑聲未落,宮門處卻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急匆匆的步伐踏在青石闆上的聲響由遠及近,如同擂鼓般敲擊着衆人的心。
三人心頭同時一緊,朱高熾手中的茶盞劇烈晃動,滾燙的茶湯險些潑灑出來,差點在《江南織造疏》上洇出大片水痕。
這個多事之秋,每一次深夜的急報,都可能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張妍趕緊放下手中的狼毫",朱瞻基則是猛地站起身,烏帽徹底滾落。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那扇緊閉的雕花木門。
外面先是一片死寂,然後響起了太監王淮那标志性的尖細嗓音,以及一個渾厚的中年男人的聲音。
漸漸的,兩人停止交談。
"殿下!欽天監的趙監正求見!"王淮推開雕花木門,再又掀起珠簾,聲音裡帶着幾分惶恐與不安。朱高熾捏着朱筆的手頓了頓,墨汁在宣紙上洇出個墨團。
他望着窗外搖曳的槐花,忍不住喃喃自語:"活見鬼,這個神棍頭子又來作甚?"
雖嘴上抱怨,朱高熾仍是起身披上常服,衣角掃過案幾,帶落幾片謄寫奏折的草稿。
趙燚身着整齊的官袍,官帽上的梁冠還在微微晃動。見朱高熾邁出宮門,他撲通跪地,額頭幾乎要磕到青磚:"殿下!大兇之兆!"
趙燚話音未落,檐下幾隻鴿子忽然撲棱棱的亂飛。
"前日掃把星掠過帝星,昨夜帝星忽明忽暗!"趙燚從袖中掏出泛黃的卦象圖,指尖在星軌圖上不住顫抖,“臣等依《周易》推演,此乃主君困于險境之象!懇請殿下速速勸陛下班師!"
朱高熾望着那卦象圖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喉結動了動。父親出征時的身影在腦海中閃過——雪白的戰馬、獵獵的龍旗,可如今欽天監的這番話,卻像一根刺紮進心裡。
"知道了。"朱高熾揮了揮手,玄色廣袖掃過趙燚遞來的奏折,"你且退下。"轉身時,腰間的玉帶扣撞出輕響,驚碎了滿地槐花影。
還未踏進書房,便聽見張妍與朱瞻基激烈的争論聲。
朱瞻基攥着奏折的指節發白,烏帽歪在腦後:"楊閣老說此事幹系重大,必須由父親來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