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二十二年七月十八的深夜,草原上的勁風裹挾着砂礫如刀刃般刮過人的面頰。
楊榮的官服早已被汗水浸透,又在疾馳中被夜風凍得僵硬,獵獵作響的衣角拍打着他的脖頸,留下細密的痕迹。奔襲間,楊榮更是俯身貼緊馬背,懷中的布兜用三道牛皮繩緊緊捆着,每一道繩結都在出發前親自反複查驗,确保裝着印信的檀木匣不會有絲毫晃動。戰馬的鬃毛掃過他的手背,粗糙的觸感與掌心的冷汗混在一起,讓楊榮愈發用力地攥緊缰繩。
金幼孜此刻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平日裡握慣了毛筆,此刻卻要死死抓住鞍鞯才能不被颠下馬背。
金幼孜的内襯汗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腰間纏着浸透蠟油的油紙包,裡面藏着的遺诏每隔半個時辰就要伸手确認一次。馬蹄踏碎水坑時,濺起的泥水撲在他的臉上,他卻連擡手擦拭的功夫都不願浪費,隻是眯起眼睛,任由鹹澀的泥水順着下颌流進衣領。
"我們一刻不歇,馬不停蹄,最快多久能到張家口堡?"楊榮扯着沙啞的嗓子喊道,狂風幾乎要将他的聲音撕碎。
身旁的錦衣衛一名百戶握緊腰間長刀,戰馬颠簸間,甲胄碰撞發出清脆聲響:"回楊大人話!按照原定路線,到張家口堡足有千裡之遙,縱使換馬不換人,日夜兼程也得跑上整整三天!"
這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在楊榮心上。三天時間,足以讓漢王朱高煦在山東有所動作,也足夠讓軍中暗流徹底沸騰。
楊榮望着前方無盡的黑暗,突然瞥見隊伍裡一名錦衣衛的眼神閃爍——那年輕人的手指無意識地在馬鞍上比劃着,像是在丈量路線。
"誰熟悉這一帶小路?”楊榮猛地勒住缰繩,戰馬人立而起,嘶鳴聲刺破夜空,"若能帶我們抄近道進京,本官定在新皇面前為你請功!"
話音未落,隊伍中果然有個精瘦漢子越衆舉手而出。此人正是在宣府長大的馮三,過去曾為盜匪熟知山間捷徑,最會翻山越嶺長途跋涉,被招安後編入錦衣衛。
"大人!"馮三的臉上還帶着長途奔襲的疲憊,卻難掩眼中的興奮,"從這裡往西南,穿過黑松林,有條獵戶踩出的山道直通懷來衛!雖要翻越三座山梁,但能省下一日腳程!"
楊榮當機立斷,伸手指着馮三發布命令:“你領路帶我們走!越快越好,所有人嚴格遵照馮三的路線行走,違令者,斬!"
此後的十多個時辰,堪稱一場與時間的生死賽跑。他們在布滿碎石的山道上疾馳,馬蹄不時打滑;穿越密林時,枝桠勾破衣甲,在衆人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楊榮的坐騎在翻越最後一座山梁時力竭而亡,他顧不上悲痛,翻身上了備用馬繼續狂奔。金幼孜更是兩度險些落馬,全靠身邊的錦衣衛死死拽住他的腰帶。
當居庸關的箭樓終于在晨霧中若隐若現時,楊榮幾乎要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