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造船的柚木還有能掌十二丈大船的老船工”周子聰的聲音忽然低下去,想起港邊那些蜷縮在破船裡的老水手,他們的羅盤早被海水泡得失靈。
“朝廷早有打算!”王海濤用茶盞在桌上興奮地畫着圈,"龍江船廠正在修複永樂年間的舊寶船,内官監還從廣州調了三十名老船工。你隻需交五百兩,不僅得圖,首次出海還能入冊官辦商船隊,挂内府的牙旗出去!"
王海濤忽然壓低聲音:"聽說首航船隊要去滿剌加換香料,帶隊的竟是司禮監的宋錦——那可是随鄭和下過西洋的老人。"
酉時的陽光将二人的影子投在青磚上,像兩艘即将起航的船。周子聰摸着星盤冰涼的銅緣,忽然想起父親臨刑前塞給他的貝殼,上面刻着“順風相送”四個字。
此時的北京紫禁城,朱高熾正将解除海禁的新規奏折遞給夏元吉。禦案上攤着的那本《武備志》裡,《鄭和航海圖》的摹本被朱砂筆圈出關鍵錨地,旁邊批注着:“市舶之利,可充京營數月之軍饷。”
殿外忽然傳來小太監的通報,說廈門府報來商人繳納圖銀的預備名冊。
夏元吉聞言撫須笑道:“陛下這步棋,既是開海通财,更是用商人之舟,續太宗皇帝未竟之航啊。”
皇帝望向窗外漸沉的暮色,想象着廈門港即将揚起的萬面風帆,那些綴着刺桐花的船帆,終将載着洪熙新政的期許,重新駛向大明王朝遺忘已久的蔚藍海洋。
洪熙元年三月底的泉州府,刺桐花在暮色裡落了滿地。
周子聰望着窗外紛飛的赤紅花瓣,忽然将手中的海圖殘片推到一旁:"王兄,不瞞你說,小弟實際上并不怎麼貪圖海上厚利。"
周子聰指尖劃過桌沿的茶漬,想起去年被稅吏強征的三成商稅:"陸地上做生意,尚且還有層層盤剝如附骨之疽,若非老哥照拂,我這綢緞莊早被啃得隻剩空架了。"
王海濤放下茶盞,官袍上的鹭鸶補子在燭火下泛着微光,聲音裡帶着幾分熱切:“朝廷早有綢缪!”
王海濤邊說邊從袖中抖出兩頁蓋着朱砂大印的文書:"你看這《市舶新例》:出海貨物隻抽十稅一,直接繳給沿海的外貿監,地方官敢多征一文,便是流放三千裡的罪名。"
文書邊角還粘着半張邸報,上面用朱筆圈着“浙江貪吏剝皮實草”的案牍,"上個月剛處置了溫州同知,他私扣朝廷試航商船的貨稅,如今人皮還挂在城門口呢。"
夜風裹着海腥味灌進花廳,周子聰摸出懷裡的玉扳指——那是去年給稅課司大使送禮剩下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