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
這聲回應甜得異常,帶着一種陌生的蘭花香氣。朱高熾猛地驚醒,酒意在一瞬間就退得幹幹淨淨。身邊女子身着水綠色蟬翼紗衣,烏發如瀑鋪在錦被上,那張臉生得眉如遠山、眸似秋水,竟是他從未見過的絕色。
"你是何人?!"皇帝連滾帶爬地掀開被子,明黃常服的腰帶散落在地。
女子卻不慌不忙地下床,月白色睡鞋踏在地闆上悄無聲息。女人伸出纖纖玉手想去攙扶皇帝,指尖即将觸到皇帝衣袖時,朱高熾突然揮手擺開,聲音顫抖,嗚咽了幾聲卻怎也說不出話來。
“郭月月呢?!"朱高熾的聲音終于在空曠的寝殿裡顫抖。
皇帝踉跄着撲到窗邊,推開雕花窗棂——五月初五的月光慘白如紙,照在乾清宮前的銅龜鶴上,卻照不見一個侍衛的影子。往日裡巡邏的金吾衛去了哪裡?郭貴妃又為何将這個陌生女子留在他床上?
女子緩緩轉過身,鬓邊一支赤金點翠步搖輕輕晃動。可她卻一句話也沒說,而是低眉順眼站立在一旁,像一尊雕塑,卻讓皇帝心裡驚慌不已。
朱高熾仔細傾聽,周圍寂靜無聲,好像一片虛空一般。皇帝頓時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他猛地想起午宴上那杯菖蒲酒,想起郭貴妃遞酒時那過于殷勤的笑意,想起昨日她追問張皇後“常用什麼補品”的模樣。
窗外忽然傳來夜枭的叫聲,那聲音凄厲得像在哭嚎,而眼前這個女子的笑臉,在月光下漸漸與郭貴妃的面容重疊,又分裂成無數個模糊的影子。
“來人!護駕!”朱高熾嘶啞着嗓子大吼出聲,卻發現自己的聲音陌生到自己都害怕不已的程度。
女子一步步逼近,裙擺掃過地面發出沙沙聲響,而朱高熾這才驚恐地意識到——這戒備森嚴的乾清宮,今夜竟成了一座為他量身定做的牢籠,而那個他寵愛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女人,卻早已不見了蹤迹。
“你是建文舊臣之女!”朱高熾猛地甩開女子的手,龍袍袖口掃過她腕間的羊脂玉镯,那冰涼的觸感讓他背脊發涼。建文朝遺臣的女兒竟能潛入乾清宮刺駕,這比郭貴妃的消失更讓他心驚。
女子垂眸搖頭,鴉羽般的睫毛在燭光下投出顫動的陰影。她指尖攥着衣角,水綠色紗衣下露出的裡襯,整個人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鮮花——隻是這朵美麗的鮮花朱高熾壓根不認識,也不知道她的來曆。
“你到底是誰?!”朱高熾終于攢足力氣,踉跄着沖向樓梯,明黃常服的腰帶散落在地。他奔下旋梯時,錦靴在青磚上擦出刺耳聲響,驚飛了梁上栖息的夜燕。
“王淮!王淮!”呼喊撞在空曠的大殿上,回音裡透着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陰影中突然閃出兩道黑影,正是他豢養多年的暗衛。幾乎同時,王淮揣着拂塵從偏殿跑出,圓臉上還帶着未消的睡意。
“陛下!”幾人異口同聲,卻在看到朱高熾身後的女子時,動作陡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