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她!”皇帝指着那女子,胸口因奔跑而劇烈起伏。
暗衛領命上前,指尖觸到女子臂膀時卻莫名放緩了力道,仿佛怕碰碎一件稀世瓷器。王淮捧着茶盞的手微微發顫,琥珀色的茶湯都晃出了杯沿幾許,落在他新換的青布靴面上。
朱高熾跌坐在龍椅上,目光如刀刮過階下女子。她跪得筆直,烏發垂落遮住半張臉,露出的下颌線精緻如刻。這張臉美得不似人間所有,卻讓他想起南京欽天山觀測站的琉璃天球儀——華美之下,藏着窺破天機的冷冽。
“王淮,”朱高熾接過茶盞一飲而盡,溫熱的茶水并未驅散心底的寒意,“這女子是何人?怎會出現在朕的寝殿?”
王淮搓着衣角,忽然咧嘴一笑,卻是答非所問,顧左右而言他:“萬歲爺瞧她這容貌,可比郭貴妃更合眼緣吧?”
這答非所問的話語讓朱高熾猛地擡眼——王淮跟随他二十餘年,從燕王府的小太監到慈慶宮管事太監,再到司禮監掌印太監,何時敢對自己如此搪塞?更蹊跷的是,暗衛押解時那過分輕柔的動作,分明是認得此女,或者是知道她的身世!自己的暗衛居然都能被串通?皇帝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回女子身上。她頸間挂着一枚雙魚玉佩,玉色通透得能看見血絲紋路,竟與張皇後陪嫁的那對“連年有餘”佩形制相同。
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攫住他:郭貴妃消失、陌生女子出現、心腹太監隐瞞這不是什麼意外,是一場有人精心策劃實施的“偷梁換柱”!
“張妍朱瞻基”朱高熾喃喃念着這兩個名字,指節叩擊着龍椅扶手。
皇帝此時又想起午宴上郭貴妃遞來的菖蒲酒,也想起朱瞻基看郭貴妃時那冰冷的眼神,更是想起張皇後每日清晨必飲的“人參鹿茸湯”——那湯方,郭貴妃前日剛向尚食局的小宮女打聽過!
“王淮,”朱高熾的聲音陡然冷硬,“即刻傳張皇後與太子到乾清宮!”他盯着階下女子,女人也緩緩擡頭,那雙顧盼生姿的杏眼裡,竟映着他從未見過的絕色。
殿外更鼓敲過五更,第一縷晨光穿透窗棂,将女子腕間的玉镯映得血紅,恰似皇帝心中此刻翻湧的殺意與疑窦——這場端午夜的驚變,究竟是郭貴妃的陰謀,還是他最信任的妻兒,早已為他備下的結局?
乾清宮的晨光透過雕花窗棂,将張妍紅色宮裙上的翟鳥紋映得如活物般振翅。她身後的朱瞻基攥着腰間玉帶,月白色衣擺被晨風吹得微顫,兩人影子落在金磚上,恰似兩柄出鞘的劍。
“郭貴妃是不是被你們控制了?”朱高熾的聲音撞在空蕩的殿上,龍椅扶手上的鎏金蟠龍在他顫抖的指節下泛着冷光,“還弄來個女人偷梁換柱糊弄我?”
張妍突然伏地叩首,鳳冠上的珍珠簌簌響起。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朱高熾踉跄下階,明黃常服的下擺掃過她伏着的手背。
“起來說話!”朱高熾攙扶時觸到妻子微涼的指尖,那溫度讓他想起靖難之役時,妻子在北平城頭為将士運送甲胄的冬夜。
張妍起身時附在他耳邊,溫熱的氣息混着淡香:“屏退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