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七年九月底,京城的銀杏葉開始泛黃,随風飄落下金箔般的葉片,預示着一場風暴即将來臨。
朝廷突然頒布旨意,命英國公張輔與錦衣衛指揮使張武為欽差大臣,攜帶内廷珍藏的禦酒,前往宣府等邊關重鎮犒勞将士。旨意中言辭懇切,滿是對戍邊将士的體恤之情,稱"邊關将士沐雨栉風,守土護疆,朕心憂念,特賜禦酒,以慰忠魂"。
這道看似尋常的慰勞令,卻在九邊之地掀起了驚濤駭浪。
消息傳至宣府,總兵周悅正在總兵府的花廳内,半躺在鋪着虎皮的太師椅上,把玩着一隻晶瑩剔透的白玉盞,盞中盛着從西域買來的葡萄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搖曳的燭光下泛着誘人的光澤。
"錦衣衛要來?"他眉頭緊鎖,将酒杯重重地擱在檀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皇上派這些人來,怕是沒安什麼好心。錦衣衛那幫人,哪個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
一旁的沈師爺躬身向前,三角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搓着雙手道:"将軍不必過于憂慮。張武大人乃是當今皇後的親弟弟,皇上派他前來,定是看在将軍多年戍邊勞苦的份上,特意給予恩寵。這可是天大的面子!"
周悅眯起眼睛,盯着杯中晃動的酒液沉思良久,最終仰頭将酒一飲而盡,但心中的疑慮卻并未消散,反而如藤蔓般在心底不斷滋長。
十日後,官道上揚起漫天黃塵。張武率領的錦衣衛身着繡着蟒紋的飛魚服,腰懸寒光閃閃的繡春刀,威風凜凜;英國公張輔則統領着數千京營精銳,铠甲锃亮,旌旗招展。
然而,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并未直接進入宣府城,而是在東郊的宋家莊停了下來。
張武派人給周悅送去燙金名帖,言辭極為謙遜:"吾身為錦衣衛頭目,職責特殊,貿然入城恐驚擾軍民。還望周總兵大人不吝賜教,移步宋家莊。"
周悅展開名帖看到落款處鮮紅的錦衣衛大印,又想到沈師爺的話,心中戒備稍稍放松。他自恃在宣府經營多年,親信遍布軍營,區區錦衣衛又能奈他何?于是,他隻點了五十名平日裡最信的親兵,便跨上高頭大馬,朝着宋家莊疾馳而去。
一進宋家莊的大門,濃郁的酒香便撲面而來。張武身着華麗的蟒袍,臉上堆滿了熱情的笑容,遠遠便迎了上來:"久仰周總兵大人威名,今日得見,實乃張某三生有幸!"他伸手示意,長廊兩側擺滿了珍馐美馔,景德鎮的青花瓷碗裡盛滿了鹿肉熊掌,鎏金酒壺中傾倒出的正是皇上特賜的百花春酒,酒香醇厚,令人陶醉。
周悅望着眼前的美酒佳肴,警惕的心漸漸被美酒的香氣和張武的恭維話所麻痹。
幾杯禦酒下肚,他的話匣子徹底打開:"張大人,你在京城當京官,哪裡知道我們這邊陲之地的苦處。北有鞑靼虎視眈眈,南要拱衛京師,看似風光,實則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