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夫子坦然受了這一禮,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大人言重了。草民隻願這世間的璞玉,莫再被俗世的泥沙所玷污。”
李建安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沒有再多說一句話,轉身便走出了書房,走出了學堂。
當他再次站在縣令王中賢面前時,那股子來自州府大員的威壓,已經蕩然無存。他拍了拍王中賢的肩膀,語氣中帶着幾分意味深長:“王縣令,你很好。”
王中賢受寵若驚,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隻能連連拱手:“下官下官不敢當”
“你麾下,有能人啊。”李建安又補了一句,那眼神,卻瞟向了學堂的方向,“此乃安平縣之幸,亦是南燕州之幸。好生護着,莫要讓他走了歪路,更不要讓他受了委屈。”
王中賢心中劇震,他知道李建安說的是誰。他立刻挺直了腰杆,斬釘截鐵地回道:“大人放心!下官以項上人頭擔保,隻要我王中賢在安平縣一日,便絕不容任何人,傷及楚先生分毫!”
“好。”
李建安再不多言,翻身上馬,帶着那隊來時氣勢洶洶,去時卻沉默肅穆的衛隊,絕塵而去。
回州府的路上,李建安一言不發,隻是将自己關在馬車裡。
他的腦海中,反複回蕩着那幾句石破天驚的言論。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風,可以決定草俯仰的方向。但水,卻能決定舟的存亡!”
“治國安民之道,教化為表,民心為本!”
這些話,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刻刀,将他過去幾十年對儒家經義的認知,雕刻出了一個全新的、更加深刻的模樣。
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是這番言論傳到京城,傳入那位乾綱獨斷的皇帝耳中,将會掀起何等恐怖的滔天巨浪!
是福?是禍?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麼。
回到州府的當晚,李建安便将自己關進了書房,徹夜未眠。
他摒退了所有下人,親自研墨,鋪開了一張雪白的奏章宣紙。
他提筆,寫的卻不是他慣用的館閣體,而是帶着幾分模仿的,鋒芒畢露的瘦金體!
他要讓那位高高在上的按察使大人,在看到這份奏章的之上,他筆走龍蛇,字字泣血。
他先是痛斥安平縣商賈趙昌明,狼子野心,構陷忠良。将趙家如何威逼利誘地痞二癞子,如何自導自演苦肉計,如何意圖通過誣告縣令來達到自己壟斷連枷、操控民生的卑劣目的,寫得淋漓盡緻,罪證确鑿!
其罪名,已非簡單的官商勾結,而是“囤積居奇,擾亂農事,誣告朝廷命官,意圖禍亂一縣之根基”!
緊接着,他筆鋒一轉,開始盛贊縣令王中賢。
稱其“勤政愛民,心系蒼生”,面對構陷,不亂陣腳;面對流言,以陽謀破之。更是贊揚他設立“質檢司”,将惠民之器納入官府監管,既保質量,又充府庫,是為“良政典範”!
而奏章的最後,也是最核心的部分,他用盡了畢生所學,以最凝練,也最震撼的筆墨,寫下了那個名字——楚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