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懼,像地牢石壁上滲出的水珠,一滴一滴,砸在顧寰老王爺的心上,砸得他魂靈都在顫抖,宗人府未能在這場清洗中幸免。
事實上,材王顧勇最早供出來的就是宗人府的人,很快不良人就闖入了宗人府,宗人府的侍衛隻是稍做抵抗就悉數被殺。
鐵鍊深勒進他早已麻木的手腕腳踝,每一次徒勞的掙紮,都隻是讓那冰冷的金屬更深地啃噬皮肉,帶來一片黏膩的溫熱——
那是血,他自己的血,混着不知多少前任“罪人”留下的、早已發黑發臭的陳年污漬。
他渾濁的老眼死死瞪着前方,瞳孔因極緻的驚恐而縮成了針尖。
喉嚨裡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的抽氣聲,卻擠不出一句像樣的求饒。
他那一大家子,兒子、兒媳、孫子孫女,甚至還在襁褓裡的曾孫,都被粗暴地推搡着,跪倒在他面前那片肮髒腥臭的石地上。
孩子們驚恐的、尖利的哭嚎撕扯着地牢沉悶的空氣,又被大人壓抑絕望的嗚咽死死捂住。
他的老妻,曾經雍容華貴的郡王妃;
此刻隻穿着一件單薄的髒污中衣,頭發散亂如枯草,癱軟在地,空洞的眼神越過他,仿佛已看到了陰曹地府的景象。
“跪下!”一聲暴戾的斷喝如同驚雷炸響。
沉重的靴底狠狠踹在王妃瘦削的脊背上,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她像個被抽掉了骨頭的破麻袋,臉朝下重重砸在冰冷濕滑的石闆上,嗆咳着,再無聲息。
這一腳仿佛也踹碎了顧寰老王爺最後一絲強撐的體面。
他猛地一掙,鐵鍊嘩啦巨響,脖頸上青筋暴突,嘶聲力竭地吼了出來:
“陛下!罪皆在臣一身!求陛下開恩!開恩啊!他們是無辜的!是無辜的啊!”渾濁的老淚終于決堤,沖刷着臉上縱橫的污垢。
顧風,就站在那片絕望哭嚎的中心。
玄色的龍袍,在火把跳躍的昏暗光線下,沉沉地壓着,袍擺上精細的金線龍紋。
在血污和泥濘的映襯下,非但不顯尊貴,反而透着一種令人窒息的、吞噬一切光亮的兇戾。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既無勝利者的得意,也無嗜殺者的狂熱,隻有一種冰封千裡的漠然。
這漠然比任何猙獰的表情都更令人膽寒。
他微微側過頭,目光掠過那些哭到幾乎背過氣去的孩童,最後,定格在副宗正—南餘王—一個同樣被鐵鍊鎖着、抖如篩糠的中年宗室身上。
一個不良人立刻會意,獰笑着上前,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揪住副宗正兒子的頭發,将他那顆稚嫩的頭顱狠狠提了起來。
孩子驚恐的尖叫陡然拔高,劃破了所有嗚咽。
“說。”顧風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像冰冷的鐵錐,輕易地鑿穿了所有的嘈雜,清晰地釘入每個人的耳膜,帶着不容置疑的死亡氣息。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擡一下,仿佛隻是在詢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