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外,秋雨敲打着窗棂,聲音沉悶而絕望,仿佛在為李家奏響一曲凄涼的挽歌。
“驗明正身?”
李府正廳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成冰,又轟然炸裂!
李餘——這位執掌豐州第一世家數十載、跺跺腳豐州城都要抖三抖的家主,此刻隻覺得雙耳嗡鳴,眼前發黑。
那四個字,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紮進他的耳膜,刺穿他引以為傲的世家尊嚴。
他幾乎要懷疑自己聽錯了,或是陷入了一場荒謬絕倫的噩夢。
恥辱!
這已經不是要求,這是将李家、将他李餘、将他視若生命的掌上明珠李清鸾,剝光了衣衫,赤條條地推上豐州城最肮髒的刑台,任萬人唾棄!
李清鸾他那自幼失恃、由他親手捧在心尖上養大的小女兒!
豐州第一美人的盛名下,是她清冷如月、才情冠絕的傲骨,是流淌在血脈裡的真正世家風範。
她是他李餘的驕傲,是李家最璀璨的明珠!商家他們怎麼敢?!
李餘寬大的袍袖下,枯瘦的手指死死摳進紫檀木椅的扶手,指節因極緻的憤怒和屈辱而扭曲泛白,青筋暴起如虬龍。
他胸膛劇烈起伏,喉頭滾動着腥甜的鐵鏽味,那是被強行壓下的、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吼。
他死死盯着商家老夫人那張看似悲憫、實則刻滿虛僞與惡毒的臉,以及她身後那兩個眼神如鷹隼、雙手籠在袖中、仿佛随時準備行刑的老産婆。
每一個細節都在無聲地宣告:李家,正在被當衆淩遲。
與此同時,豐州牧府邸的書房内,檀香袅袅,卻驅不散一種山雨欲來的沉悶。
豐州牧宇文空,這位在豐州權力場盤踞七載的老狐狸,正緩緩放下手中幾封京都來的密信。
信紙邊緣已被他無意識摩挲得發毛。窗外,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着城頭,一如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緒。
顧風登基,京都血洗,荊州呂家灰飛煙滅樁樁件件,都在無聲地改寫帝國權力版圖的規則。
密信的字裡行間,舊友隐晦的提點如同針尖:皇帝的目光,已如鷹隼般鎖定了豐州李家。
昔日的靠山,轉眼成了燙手的火炭,甚至是懸頂的利劍。
“風向變了。”宇文空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但那雙閱盡世情的眼中,卻閃爍着冰冷的光。
他轉向侍立的心腹幕僚,指尖輕輕敲擊着桌案上那份被李家重金賄賂卻被自己原封退回的禮單。
“李家,還沉溺在過去的棋局裡,殊不知,下棋的人已經變了。”他微微眯起眼,嘴角牽起一絲近乎冷酷的弧度,“我們,要懂得審時度勢。”
這“審時度勢”,很快化作了落在李家身上、看似微不足道卻步步緊逼的寒霜。
李家新建商鋪的批文在州牧府案頭“意外”擱淺;李家商隊的貨物在關卡被“格外關照”,翻檢得一片狼藉;
幾樁指向李家旁支的盜竊案卷宗,被州牧府的吏員以一句輕飄飄的“證據尚需詳查”壓進了故紙堆。
起初,李餘隻當是宇文空這隻老狐狸又在待價而沽,意圖索取更多。
他備下比以往更厚的禮單,遣最得力的管家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