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同天河的堤壩決了口,瘋狂地傾瀉而下,将天地攪成一片混沌的灰白。
雨線粗重而冰冷,抽打在泥濘不堪的官道上,濺起渾濁的水花,又迅速彙成一道道湍急的溪流,裹挾着枯枝敗葉和碎石泥土,漫無目的地奔湧。
整個世界隻剩下這震耳欲聾的嘩嘩雨聲,淹沒了其他一切聲響。
葉凡不知道自己在這片泥濘中掙紮了多久。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像在吞咽滾燙的刀子,從咽喉一路燒灼到肺腑深處。
右肩的傷口早已被冰冷的雨水泡得麻木,但每一次細微的移動,依舊能牽扯出撕裂般的劇痛,提醒着那支幾乎将他釘死在城牆上的淬毒弩箭。
更可怕的是那陰冷的毒素,如同附骨之疽,正沿着血脈一點點侵蝕他的筋骨,麻痹他的意志。
視野裡的一切都在瘋狂旋轉、扭曲、重疊,腳下虛浮,如同踩在燒紅的烙鐵上,每一次擡起都耗盡全身力氣,每一次落下都仿佛要陷入無底深淵。
冰冷的泥漿早已灌滿他的破舊靴子,每一次拔出腳都發出令人牙酸的“噗嗤”聲,沉重得如同拖着兩塊巨石。
身後,似乎永遠回蕩着追兵模糊而充滿殺氣的呼喝聲,如同跗骨之蛆,即使在這震天的雨幕中也無法完全隔絕。
他不敢停,不能停。
豐州城那血腥的告示像燒紅的烙鐵,死死烙在他的神魂深處——七日後,豐州城最大的處刑場!
雲舒被毀容的臉,雲南師叔被廢掉武功後絕望的眼神,還有葉家上下十七口親人驚恐的面容交替在他混亂的識海中閃現、咆哮,幾乎要将他殘存的理智撕成碎片。
“不…不能倒下…”葉凡咬破了舌尖,一股腥甜的鐵鏽味在口中彌漫開來,短暫地壓下了眩暈。
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試圖用這尖銳的痛楚逼退那跗骨蝕心的毒素和鋪天蓋地的絕望。
他必須活下去,哪怕像條狗一樣在泥裡爬!
就在這時,一片昏蒙的雨幕深處,幾點穩定的、穿透力極強的光芒刺破混沌,迅速靠近。那是…車轅懸挂的防風燈!
緊接着,沉悶而規律的馬蹄踏水聲和車輪碾過泥濘的聲響,穿透了雨幕的喧嚣,如同某種沉重的宣告,越來越近。
葉凡心頭猛地一縮,幾乎是本能地,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向官道旁一處長滿荊棘和雜草的淺溝撲去。
身體重重砸進冰冷的泥水裡,泥漿瞬間嗆入口鼻,刺骨的寒意讓他劇烈地痙攣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将身體死死貼住冰冷濕滑的溝壁,任憑荊棘的尖刺劃破他褴褛的衣衫和皮膚。
追兵?還是過路的商旅?無論哪一種,以他此刻的狀态,被發現都意味着萬劫不複。
一輛通體漆黑、形制頗為寬大堅固的馬車,在幾匹神駿健碩、披着油亮防水油布的高頭大馬牽引下,穩穩地駛近。
車輪碾過葉凡剛剛掙紮爬行的泥濘路段,濺起大片渾濁的水花,有幾滴甚至飛濺到了他藏身的淺溝邊緣。
馬車旁,十餘名身披深色油布雨披、身形剽悍的騎手護衛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