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完這一句,仿佛耗盡了葉凡最後支撐身體的所有力量。
他眼中的瘋狂如同潮水般褪去,隻剩下無邊無際、令人窒息的絕望。
那是一種被整個世界徹底碾碎、連仇恨都顯得無力的絕望。
下一秒,在秦紅玉震驚的目光中,這個剛剛還如同受傷孤狼般咆哮嘶吼的男人,竟猛地掀開身上單薄的蓋布,雙膝重重砸向冰冷堅硬、布滿灰塵的青磚地面!
咚——!
一聲沉悶得令人心頭發顫的巨響在狹小的廂房内炸開!仿佛那不是血肉之軀的膝蓋,而是兩塊沉重的頑石狠狠砸落。
整個地面似乎都随之震動了一下,火盆裡的炭火猛地爆起幾點火星。
葉凡的身體因為劇痛和虛弱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但他死死挺住了。
他跪在那裡,腰背卻挺得筆直,如同被狂風摧折卻不肯倒下的孤松。
他仰着頭,那張沾滿污垢和淚痕血漬的臉上,再沒有一絲一毫的瘋狂,隻剩下一種近乎獻祭般的決絕和卑微到塵埃裡的懇求。鮮血淋漓的左手緊握成拳,碎瓷片深深嵌入骨肉,更多的血湧出,順着手臂蜿蜒流下。他不管不顧,布滿血絲、深陷的眼窩裡,隻剩下秦紅玉的身影。
他開口,聲音嘶啞,卻帶着一種斬釘截鐵、破釜沉舟的力量,每一個字都像用盡全身力氣鑿刻出來:
“秦姑娘!我知道你是涼州秦帥之女!我葉凡,賤命一條,死不足惜!但求姑娘…求姑娘借我五十騎!五十騎就好!”他的聲音因為極緻的懇求而顫抖,眼神卻燃燒着最後的、孤注一擲的火焰,“隻要…隻要能将他們從刑場上搶出來!哪怕…哪怕隻是搶出屍骨!我葉凡,這條命,從今往後就是姑娘的!生生世世,做牛做馬,魂飛魄散,永世報答姑娘大恩!”
話音落下,廂房内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葉凡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和他掌心鮮血滴落在青磚上發出的、單調而刺耳的“嗒…嗒…”聲。那聲音如同無形的鼓槌,一下下敲在秦紅玉的心上。
窗外,灰蒙蒙的晨光終于艱難地透過了厚重的雨雲,吝啬地灑下一點點微光。
光線穿過破舊的窗棂,勾勒出廂房外廊下,那五十名涼州親衛沉默如鐵鑄般的身影輪廓。
他們身姿挺拔,如同五十棵紮根于凍土的寒松,披甲在微光中泛着冰冷的金屬光澤,腰間佩刀沉寂,卻自有一股鐵血肅殺之氣無聲彌漫開來,仿佛一片等待燎原之火的黑色森林。
秦紅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低垂着眼睑,看着跪在自己腳前、渾身浴血、如同窮途末路困獸般的葉凡。
他那雙絕望而決絕的眼睛,深深烙印在她深琥珀色的瞳孔深處。他嘶吼出的那個“七日後”、“處刑場”、“千刀萬剮”、“挫骨揚灰”每一個字都帶着濃重的血腥氣,狠狠撞擊着她的耳膜和心神。
驿站内一片死寂,唯有葉凡粗重的喘息和鮮血滴落的聲響,如同催命的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