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聖旨被他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那象征着至高皇權的明黃,在污穢的牢獄中顯得如此刺目而諷刺。
秦陽猛地閉上眼,兩行渾濁的老淚,終究是無法抑制地從他飽經風霜的眼角滾落,砸在冰冷的地面,濺開細小的水花。
那是一個父親用畢生功業、用二十萬邊軍的脊梁、用自己全部的尊嚴和驕傲,為女兒換回的一條殘命。
“軍權…交出去了…”秦陽的聲音蒼老而空洞,如同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隻剩下一個疲憊不堪的軀殼,“爹…無能…隻能做到這一步了。跟爹…回家吧。”
秦紅玉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卷刺目的明黃聖旨,又擡頭看着父親臉上那從未有過的淚痕和瞬間仿佛老了二十歲的頹唐。
巨大的愧疚、痛苦和一種無法言喻的窒息感瞬間将她淹沒。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喉嚨卻像是被滾燙的烙鐵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就在這時,一個極其微小、幾乎被忽略的硬物硌在了她囚衣的破口處,緊貼着肌膚。
是葉凡那枚粗糙的、染着他血迹的玉佩!是那個在驿站雨夜,他跪地哀求時,從破碎衣襟裡掉出來,被她下意識收起的那枚玉佩!那冰冷的觸感,此刻卻像是一點微弱的火星,驟然點燃了她死灰般的心湖深處,那被顧風的天命氣運和葉凡本身絕望執念所共同扭曲的、無可救藥的癡戀火焰!
葉凡!葉凡還在外面!他要去救李清鸾!他需要她!
這個念頭如同魔咒,瞬間壓倒了所有的愧疚、痛苦和對父親的負罪感。她猛地低下頭,避開了父親沉痛的目光,将那枚玉佩死死攥在手心,尖銳的棱角幾乎刺破她的皮膚。
劇烈的心理掙紮讓她身體微微顫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爹…”她的聲音低得如同蚊蚋,帶着一種詭異的平靜,“女兒…知道了。讓女兒…靜一靜…好嗎?”
秦陽深深地看着她,疲憊的眼神中掠過一絲深沉的憂慮。
他沉默地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沉重地歎息一聲,緩緩起身,那高大卻已顯佝偻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牢門外的昏暗中。
精鐵牢門再次轟然關閉,隔絕了最後一絲光亮。
死寂重新籠罩。秦紅玉蜷縮在黑暗中,隻有急促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她死死攥着那枚玉佩,溫潤的玉質此刻卻像燒紅的烙鐵,灼燒着她的理智。父親蒼老的淚眼和葉凡絕望嘶吼的面容在她腦中瘋狂撕扯。
不知過了多久,牢門外傳來極其輕微的、如同老鼠啃噬般的“笃笃”聲,三長兩短。
秦紅玉猛地睜開眼,灰燼般的眼底瞬間燃起一絲不顧一切的火焰。她掙紮着爬到牢門邊,将耳朵緊貼在冰冷的鐵欄上。
“秦小姐…”一個刻意壓低的、陌生的沙啞聲音從門縫外傳來,如同鬼魅,“葉公子…有信。豐州…李家…西院…”
豐州!李家西院!葉凡真的去了!他就在那裡!他在等她!
最後一絲猶豫如同陽光下的薄冰,瞬間消融殆盡。秦紅玉眼中隻剩下不顧一切的瘋狂和一種被命運徹底裹挾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