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州,古家礦脈入口。
這裡并非尋常山野,而是一片被強行撕裂的大地傷口。
巨大的礦坑如同匍匐在地的猙獰巨口,噴吐着混合硫磺、汗臭和絕望的濁氣。嶙峋的山體被粗暴鑿開,裸露着灰敗的岩層,蜿蜒曲折的礦道如同巨獸腸道,深入漆黑的地底。
高聳的木制哨塔上,古家私兵挎着勁弩,目光鷹隼般掃視着下方蝼蟻般蠕動的人群——那些衣衫褴褛、背負沉重礦石、在監工皮鞭下蹒跚前行的礦奴。
礦場入口,臨時搭建的木棚前,排着一條蜿蜒而麻木的長隊。大多是面黃肌瘦、眼神空洞的流民,或是被債主賣掉的可憐人。空氣裡彌漫着塵土、汗水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
隊伍末尾,站着兩個人影,與周遭的絕望格格不入,卻又強行融入其中。
葉凡,曾經意氣風發的六玄劍派真傳,此刻臉上塗滿了刻意混合的煤灰與泥漿,遮蓋了原本的輪廓。
一件破爛不堪、沾滿污漬的麻布短褂勉強蔽體,露出布滿新舊擦傷和淤青的手臂。他微微佝偻着背,努力模仿着礦奴那種被生活壓垮的姿态,但那雙藏在污垢下的眼睛,深處卻燃燒着焦灼的火焰,死死盯着礦場深處——那裡囚禁着他的妹妹葉青淩。
他身邊,李清鸾更是判若兩人。昔日豐州第一世家的明珠,此刻穿着一件肥大、散發着黴味的粗布衣裳,将她曼妙的身姿完全掩蓋。一頭如瀑青絲被刻意剪短、打結,沾染着同樣的污垢。
那張傾國傾城的臉龐被厚厚的泥灰覆蓋,隻留下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眸,此刻卻盛滿了驚惶、屈辱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她緊緊挨着葉凡,身體微微發抖,并非完全僞裝,而是對即将踏入這人間地獄的本能恐懼。
周圍那些監工肆無忌憚、如同打量牲口般的目光,讓她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下一個!”一個滿臉橫肉、手持浸水皮鞭的監工頭目粗聲吼道,唾沫星子飛濺。
輪到他們了。
“名字?哪裡人?犯了什麼事?”監工頭目眼皮都懶得擡,用鞭梢指着葉凡。
“葉…石頭,”葉凡刻意壓低嗓音,帶着一絲沙啞的卑微,“涼州逃荒來的…沒犯事,就想…讨口飯吃。”他努力模仿着流民的口音。
監工頭目嗤笑一聲,目光轉向李清鸾,渾濁的眼睛裡瞬間閃過一絲貪婪的亮光。盡管她僞裝得極好,但那骨子裡的清冷氣質和偶爾擡眼的驚鴻一瞥,還是讓這老油條察覺到了不同尋常。“她呢?你婆娘?”
“是…是俺妹子!”葉凡心頭一緊,連忙搶答,将李清鸾往身後拉了拉,“俺們兄妹相依為命…”
“妹子?”監工頭目咧嘴一笑,露出焦黃的牙齒,鞭梢輕佻地要去挑李清鸾的下巴,“長得倒是挺水靈,在這礦坑裡可惜了…”
就在鞭梢即将觸及肌膚的瞬間,葉凡眼底戾氣一閃,幾乎本能地就要暴起!李清鸾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他的肉裡,用盡全身力氣才壓下他的沖動。她驚恐地低下頭,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頭兒,看這小娘皮細皮嫩肉的,幹不了重活吧?”旁邊一個尖嘴猴腮的副手湊過來,眼神同樣不懷好意,“不如…”
監工頭目似乎想到了什麼,目光在葉凡結實的身闆上和李清鸾身上轉了一圈,最終定格在葉凡眼中那幾乎掩飾不住的兇光上。他臉上橫肉一抖,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
“行啊,兄妹情深是吧?那就一起去最深的‘蛇窟’!那裡正缺‘石頭’!至于你這妹子…”他嘿嘿一笑,“先去分揀場試試手!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