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踏在家族存亡與個人命運的鋼絲之上。
萬州城巨大的陰影在夕陽下拉得老長,而城外,顧風的大營卻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黑色巨獸,散發出令人心悸的肅殺之氣。
營盤連綿,望不到盡頭,一面面玄黑戰旗在幹燥的秋風中獵獵作響,如同無數招魂的幡。
空氣中彌漫着鐵鏽、汗水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屬于絕對力量的冰冷威壓。
萬州世家精心挑選的談判使團,此刻正像一群誤入猛獸領地的羔羊,在這片鋼鐵叢林前瑟瑟發抖。
十輛裝載着萬州世家數百年積累的奢華貢品——黃金如山、珠玉生輝、绫羅綢緞、千年老參、海外奇珍——的馬車,在森嚴的軍陣映襯下,竟顯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隊伍的核心,是那頂由八名健婦小心翼翼擡着的、垂着粉紫色薄紗的軟轎。
薄紗被風掀起一角,露出端坐其内的身影——萬仙兒。她今日的盛裝,是萬家耗盡心思的傑作:
一襲用萬州特産的“流霞錦”裁制的長裙,色如暮霭中最溫柔的粉紫,行走間流光溢彩,仿佛将雲霞披在了身上。
青絲如瀑,挽成驚鴻髻,一支通體無暇的羊脂白玉簪斜插其中,更襯得她脖頸修長,膚光勝雪。
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一雙剪水秋瞳平靜無波,隻是那平靜之下,是深不見底的幽潭。
她是這絕望獻祭中最璀璨的祭品,被精心裝扮,送往未知的神壇。
“舉白旗!高過人頭!”大長老萬星河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一面巨大的、刺眼的白布被高高挑起,在黑色的軍陣前,卑微地宣告着投降。
軍營轅門前,守衛的士兵身披玄甲,面覆惡鬼面具,隻露出一雙雙冰冷、毫無感情的眼睛。
他們如同岩石般沉默,審視着這群不速之客。
在驗明身份和來意後,冰冷的命令下達:除核心使團數人及“貢品”外,其餘護衛、仆從一律原地待命,所有兵刃——包括裝飾性的佩劍——必須卸下。
萬星河的心沉了下去,這第一步,就斷絕了任何可能的武力威懾。
踏入軍營,每一步都踏在緊繃的神經上。兩旁是連綿的營帳,甲胄鮮明的士兵在沉默地操練,或是擦拭着寒光閃閃的兵器。
無數道目光投射過來,有好奇,有審視,但更多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牲畜。
沒有喧嚣,隻有金屬摩擦的刺耳聲和沉重的腳步聲,構成一種令人窒息的背景音。
終于,他們被引至中軍大帳前那片開闊的空地。
想象中的威嚴帝王并未現身。
取而代之的,是一幕足以凍結血液的景象。
一頂龐大得超乎想象的“龍辇”,靜靜地停駐在那裡。
它通體由某種暗金色的奇異金屬打造,在斜陽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辇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盤龍,鱗爪飛揚,龍睛鑲嵌着血紅的寶石,仿佛随時會破壁而出擇人而噬。
辇頂覆蓋着厚重的玄色織錦,垂下的流蘇亦是深沉的黑。
這不像出行的車駕,更像一座移動的、散發着不祥氣息的微型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