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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高明一聽說“東北軍”幾個字,雙眼一亮,但馬上又閉了一下眼睛,點了點頭。一會兒,他睜開眼睛,問項世成:“你那邊情況怎麼樣。”項世成忙回答說:“線索沒斷,正在繼續往前摸排。”

羅高明說:“你倆辛苦了,吃點東西吧,天冷,多吃點東西快點補補身子。”

胡春江看似在低頭吃東西,實際是在聽着他們的每一句對話。

“二位!”胡春江端了一杯酒站起來,看看葉自文和項世成說,“二位,你倆任務在身,辛苦了。來,我敬你倆一杯酒,以後請多多關照。”

刑警隊長丁基元似乎心裡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悶悶不樂地坐在胡春江對面。他剛進來時,急不可待地對羅高明說:“招了。”羅高明很自然地把話題岔開,丁基元會意,但他有一點小小的尴尬。胡春江認為,這說明兩點:一是丁基元急着說招了,這肯定是個很重要的案子。二是羅高明把話題引開不接話,這可能是個政治案件,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内情,更有可能是不想讓他胡春江知道案情。而剛剛進來的兩位,一個在跟蹤什麼人,一個在調查什麼人。看來,這個邊境線上小小的警察局,業務還很繁忙啊。

大家都在邊議論着事情邊吃涮羊肉,而丁基元默默地看着羅高明在吸煙。一會兒,丁基元突然對胡春江笑了笑,問:“胡老弟是從内地來的,全國現在是個什麼形勢?”

胡春江正在吃菜,被他問得愣了一下。他鎮靜一下,深沉地說道:“我是井底之蛙,大的形勢我可講不了,但在内地也聽到一些事情。”大家都放下筷子,認真聽他講。他呷口茶水,看一眼羅高明,平靜自如地說:“大家知道,上海、南昌、廣州、武漢等地都發生了共黨領導下的兵變,江西的山區已經出現了割據現象。我說的意思是,清共勢在必行,但我們警察局保存實力也是很必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要想長期清共,就得保存實力。剛才丁科長問我全國形勢如何,我認為,整個形勢是好的,從大的方面講,張大帥的安國軍在黃河兩岸處處打勝仗,抵抗蔣介石的北伐軍問題不大。從小的方面講,我們北方,特别是東北三省的老百姓生活趨于穩定,各類匪患已被剿滅。總之,我們這個國家是有希望的!”

胡春江講完話,滿庭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羅高明興奮地說:“佩服佩服,特别是你說保存實力的話,我特别贊成。我們這支隊伍,隻能壯大,不能減少,更不能讓剿滅共産黨給消耗掉!”

塗榮清又很響亮地鼓了鼓掌,看着胡春江,說:“胡老弟的高見使我本人受益匪淺。國共之和是我們國家之福,國共之鬥是我們國家之悲。這是家父多次給我說過的話,也是國父孫中山遺訓之精神。家父從參與創辦黃埔軍校,到參與成立國民政府,其目的就是驅除鞑虜,恢複中華。事到如今,兩黨不和不說,國民黨内部又出現巨大的分裂,南京、北京、武漢相互争鬥,也就有了腥風血雨。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我們要為完成孫中山先生的遺訓而努力工作。”

塗榮清說完,大家又是一陣掌聲。塗榮清的講話,明顯地站在蔣介石的立場上,他從骨髓裡在否定張作霖的北京統治。

龔培潮知道,剛才塗榮清的講話,一半是賣弄,一半是表演。賣弄是給胡春江看的,他讓胡春江看看他的政治站位有多麼高,他對時局分析得有多麼透;表演是讓局座羅高明和身邊人看的。

龔培潮也是誇能鬥智之人。他端杯酒,站起來說:“我敬一杯酒,表示我對胡老弟的歡迎。”

龔培潮誇誇其談地說:“我大形勢講不好,小道理吃不透,我隻關注法律,誰犯法我就抓誰,誰守法我就支持誰。俄國的十月暴動後,推翻了當時的臨時政府,布爾什維克奪得了政權。這樣,大大地激發了中國思想活躍的年輕人,他們也開始想入非非,也想輕輕松松地推翻北洋政府,從而達到其目的。他們想錯了,中國不是蘇聯,北洋政府不是沙皇,想推翻當局,可以說是不可能的。可以這樣說,中國的共産黨是一群知識分子而已,翻不了天!”

龔培潮是善談之才。他不但長得像俄國人,而且對俄國演變成蘇維埃聯盟共和國也有研究。他這樣講,也是證明他龔家與蘇聯有着割不斷的關系。在滿洲裡,與俄國人有聯系,人們會高看一眼的。

特情科長項世成和行動隊長葉自文,一直在沉默,可能是他倆任務在身,似乎酒也喝不下,菜也吃不香。此時,項世成如剛睡醒一般,伸了伸懶腰,打了一個哈欠,用他那獵鷹般的目光看一下胡春江說:“我對胡兄過去不了解,但今天憑我的直覺感到,胡兄應該和我是同行,都是做情報工作的。當今在我們的東北三省,明裡暗裡有好多日本人在活動,但大部分都是搞情報工作的,有搞政治情報的,有搞商業情報的,有搞軍事情報的,也有販賣情報的。我在他們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情報人有一個偉大之處,就是不管搞哪類情報,都不是為自己搞的,就是社會上的情報販子,他也是有一定政治傾向的。胡兄過去不管為誰搞過情報,那都是曆史。今後我想我們在羅局座的領導下,把情報做好、做活、做準,以此來報效國家。”

胡春江扭臉看一下羅高明,羅高明正聽得認真。胡春江又抱拳對項世成說:“謝謝項科長的擡愛,其實,我對情報工作一竅不通,我隻是一介武夫而已,您判斷錯了,我從來不搞什麼情報。”

羅高明用餘光看了看總務科長毛先征,毛先征輕微地搖了搖頭,意思是他不再說什麼了。毛先征很少在衆人面前講話,每次讓他講話或發言,他都說我是抓後勤的,沒啥講的。其實,他在背地裡講的話羅高明句句都聽。在羅高明眼裡,毛先征是個盡職盡責的部下,而且還是位有智慧、有能力的朋友。羅高明現在已經離不開毛先征了。

羅高明伸手看了看手表,時間不早了。這時,進來兩名年輕的警員,其中一個低胖子向大家敬了禮,然後大聲說:“報告!”

羅高明扭頭看他們一下,小胖警員走到羅高明身邊耳語了一會兒,說罷,退回原處站在那裡。羅高明看了一眼葉自文和項世成,他倆會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起身向大家告辭了。剛才進來的年輕警員,也跟着他倆走了。

胡春江從他們眼神交流的過程中看出,羅高明把這支隊伍管理得很好,他們配合得很默契。

房間門突然開了,慌慌張張沖進來一個黑臉警察,他給羅高明敬了個禮,緊張地說:“不好了局座,又出案件了!”羅高明沒有驚慌,慢慢扭過頭,問:“出啥案件了?”黑臉警察急急地說:“深魚讓人一槍爆頭斃命了。”

“啊!”羅高明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

丁基元和何之幹同時站了起來問:“在哪兒?”

黑臉警察緊張地說:“在蘇聯海關大門口。”丁基元憤怒地說:“這個深魚,我交代過不讓他亂跑,他就是不聽。他斃命是小事,卻壞了我們的整個計劃!”何之幹說:“這個人自負得很,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胡春江似乎明白,但他還是裝着吃驚的樣子問:“深魚是共黨?”

丁基元說:“深魚是秋天被我們争取過來的共黨分子,通過他釣了一條小魚,可這條小魚沒啥價值。馬上就會有大魚上鈎了,卻被除掉了。”

羅高明擺了擺手,示意不讓他們再說下去:“你們到現場去看看吧!”

丁基元向何之幹、瞿華瑩點一下頭,用手摸了摸腰間的手槍,走了出去。黑臉警察也跟他們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