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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胡春江走進男廁所,四下裡一看,果然發現了一份尋人啟事,他眼睛一亮,激動起來。

這張正是他要找的尋人啟事。

尋人啟事内容不是派人來接頭的,而是告訴他,為了使他身邊的人相信他是為日本人工作的,最近日本領事館會給他下一份請柬,讓他到日本領事館做客。尋人啟事還告訴他到領事館如果見到大哥,可按正常人說話,但不能暴露兄弟關系。

胡春江走出廁所,見瞿華瑩與一個農民打扮的男人在說話。他走到他們跟前,這位農民打扮的男人向他哈了一下腰,笑道:“胡局助好。”瞿華瑩介紹說:“他是特情科的弟兄,在蘇聯海關周圍執行任務。”這位弟兄還想說什麼,胡春江看見瞿華瑩輕輕地給他飛個眼神,他馬上欲言又止,然後走了。廣場上三三兩兩有些人在走動,胡春江知道都是項世成和瞿華瑩的人。他們在這兒布網幹什麼呢?他猜不透。

“回去吧,太冷了。”胡春江說。

“早着哪,再走走吧,回去也睡不着。”她說。

緊鄰着蘇聯海關是中國海關。中國海關大門口懸挂着五色的國旗,有軍人站崗。發黃的門燈下,兩個穿黃色大衣、戴厚皮帽的士兵在站崗。因為此時有蘇聯火車過境,兩個海關大院都忙碌起來。他倆走過中國海關門口,兩個哨兵警惕地看着他倆。

天真的不早了,他們開始往回走。前方,路燈下,一個黑影向這兒跑來。胡春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下意識地摸了摸他腰間的手槍。瞿華瑩咯咯一笑說:“别怕,是我們自己人。”果真是自己人,是一個年輕警察,他跑到他倆面前,敬了個禮,大聲地說:“報告胡局助,剛才日本大使館給您送來一封信件,讓馬上送給您!”年輕警察說完,從大衣兜裡掏出了一封信交給了他。胡春江用雙手接過來,心想,這麼快呀,好像是知道我剛才看了尋人啟事似的。他暗暗慶幸自己抓得緊,如果抓得不緊,明天再看,那今天收到日本人的請柬還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送信的警察轉身走了。胡春江從容地把信件打開,拿出的是一封請柬。瞿華瑩看一眼說:“是一封請柬,哪裡的?”他打開一看,落款是日本領事館。他交給瞿華瑩,她念了一下說:“後天上午讓你到日本領事館做客。行啊,你跟日本人的關系不錯呀!”

胡春江接過這份請柬,重新裝好,說:“回去吧。”

瞿華瑩哼着小曲,跟在後邊。

雪夜很冷……

第二天上午,胡春江剛到辦公室,羅高明從他辦公室門口經過,對他說:“明天上午滿洲裡工商協會有個迎新年聯歡晚會,邀請我去,你陪我去吧。”胡春江大腦馬上一轉,知道他是在試探他請柬的事兒,瞿華瑩肯定昨天晚上就給他彙報了,不然羅高明也不會一上班就試探他。于是他忙回答道:“局座,真不巧,日本領事館給我發了請柬,讓我明天上午去領事館參加一個活動。”他說着,把辦公桌上放着的請柬拿起來,遞給羅高明看。羅高明接過一看,笑了,說:“那你這事兒重要,去吧,順便打聽打聽日本對華是什麼政策,聽說想把中國關外的版圖規劃給日本管轄,也不知道真實不真實。如果那樣的話,我們不都成日本帝國的臣民了?”

胡春江笑道:“中國就像一頭生病的大象,雖然很瘦,但想吃掉它,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

羅高明把請柬還給胡春江,謙遜地笑了一下,走了。胡春江坐下來把昨天翻看過的報紙,又翻看一遍,生怕遺漏下什麼似的。這時,有人敲門。

進來的是丁基元,他着一身便裝,手裡端一個保溫杯,邁着松松垮垮的步子走了進來,很随便地坐在火爐前,說:“這個共黨分子一點價值也沒有了,我和項科長的意見是交法庭走程序處決算了。可是羅局座非讓留着,也不讓再審了。我就不明白,留着他幹啥?”

胡春江說:“可能還有點用吧。”

丁基元說:“所有的刑都用完了,沒辦法他。現在肉泥一堆,有啥用?”

胡春江神秘地一笑問:“有些事羅局座真的沒有給你說?”丁基元一驚,問:“什麼事兒?”胡春江搖搖頭說:“算了算了,我是猜測的,不好亂講的。”

丁基元擡眼看了他一下,鼻子動了動,說:“你盡管講,老弟,講到我這兒很安全。”

胡春江想了一陣子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共黨分子不但不會交出去殺了,而且過完年還會放了。”

“放了?”他表情複雜地問了一句,“為啥?”

胡春江說:“老兄,你想呀,深魚被共黨擊斃了,兇手你又查不出來,這個頑固分子在咱這兒又不吃咱這一套,這條線不是斷了嗎?現在,上峰評判羅局座是否有水平,你知道是看他什麼嗎?”丁基元想想說:“當然是破案率呀。”胡春江認真地說:“是啊!但是,上峰不是純為你的破案率記功,而憑的是破獲多少共黨分子的案件為準。據我所知,從去年到今年,我們這兒破獲的共黨案件太少,好不容易破獲深魚案件,也帶着挖出了這個共黨分子,可是結果深魚又被共産黨殺死了。你想,羅局座不把這個人放出去,怎麼能釣出大魚呢?”

丁基元想了想說:“有一定的道理。”

胡春江走過去,給他添杯茶水說:“猜的,因為局座什麼也不會讓我知道的,我隻能猜測。”

丁基元說:“也許你猜得對。”他把火爐蓋子打開,紅紅的炭火照着他棱角分明的大臉。他看了一會兒火爐說:“破獲共産黨的案件太難了,咱這個小地方,本來共産黨就少,東北軍在偵破,各級的特務組織在偵破,哈爾濱警備司令部在偵破,輪不到我們插手。網多魚少,難啊。”

胡春江把話題一轉說:“聽說令尊大人也是軍人,帶兵打過仗。”丁基元的眼睛突然發出了亮光,他笑哈哈地說:“我爺爺在北洋水師當過管帶,與日本人打過仗。父親在泸濱府當過知府,帶過兵,曾兩次與俄國人打仗,現在在省兵役司負責兵役工作。我本來也要當兵的,老母親不同意,家父就把我送到省學府學刑事偵查。現在呀,落在這個小警察局,也沒啥實際意義,混日子呗。”

胡春江說:“為國家效力,不分地方大小,我們盡職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