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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晚上,當胡春江着便裝來到了北滿南街東來順餐館時,天真的下起了大雪。

風很急,天地一片混沌。

漆黑的夜裡,大街上的行人很少。而東來順門口的雪地裡,卻有人在晃動。有兩輛人力黃包車在餐館門外等客,車夫像睡着一樣坐在車把上,一動不動。胡春江知道,這都是自己人在執行任務。

他掀開餐館厚厚的門簾子,走進餐館的大廳,頓時一股熱浪和香氣向他撲來。大廳内,坐了不少人在吃火鍋。今天上午母親沒有給他交代接頭暗号,這說明,接頭的人認識他。他進來後,門口的小夥計忙點頭哈腰地說:“先生來了,您訂的房間在二樓紅梅廳。”胡春江一聽,心裡抖了一下,他确定,這個小夥計就是接頭人,而且還認識他!這時胡春江觀察到,小夥計向吧台方向飛了一眼,吧台内站着一個中年男人,這個中年男人趕緊走過來,對胡春江禮貌地說:“先生,樓上請。”

這一切很自然,像平常接待客人一樣。

胡春江更加确定,這個東來順餐館是個地下黨組織機關。

二樓樓梯口,坐着四個中年男人在吃火鍋,他們在靜靜地吃,不像樓下大廳裡的客人那樣大聲喧嘩。他們身後,就是紅梅廳的門口。當胡春江出現在樓梯口時,這四個中年男人擡頭看他一眼,目光都是那樣犀利和異樣。随後四個人把各自的目光收回了,低頭吃飯。

紅梅廳的門是關着的,他伸手敲了敲門,門開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開門的是陸小楓。他的熱血一下子湧到了頭頂,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小楓,怎麼是你?”他吃驚得差點跳起來。

當他看清屋内坐的人員時,他高興得笑了。火鍋燒得正旺,鍋内的湯水正在沸騰。

圍着火鍋桌子坐着八個人,這八個人中有母親杜雲英,有中共北滿特委哈爾濱交通站的負責人洪永升,有保衛部長田家彬,有上海的陸師傅和他女兒陸小楓,有上海特務工作科的交通員宋自加。還有兩個人他不認識,一個是中年男人,一個是青年男人。

陸小楓臉一直很紅,說:“胡大哥,快坐下來吃點東西。”胡春江高興得忘了向大家問好,隻是笑着站在那裡。

母親指着那位中年男人說:“這是養馬場的負責人老魁,跟着你父親鬧革命多年,是咱東北交通線上的骨幹成員。”然後她又指着那位年輕人說:“他是養馬場的小寒,是滿洲裡交通線上主力軍。”胡春江看着母親,笑道:“我估計今天晚上是讓我來見建站人員的,沒想到大部分都是我認識的人。”他先與陸師傅握握手,說:“陸師傅,我以為我這一輩子也見不到你了,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了,原來我們是一條戰線上的人。”陸師傅說:“誰知組織上安排這麼巧,讓我們在這北國風光的邊陲小鎮見面,并且今後在一起工作。見到你很高興。”

胡春江說:“我長這麼大,母親給我很多驚喜,但是都沒有今天的驚喜大!”他說着扭頭看一下站在一邊的小楓。随後,他又與宋自加握手。他說:“信不?我天天在想你!歡迎你的到來,很高興再次與你一起戰鬥,很想聽你的笛聲。”宋自加雙手緊緊地握着他的手說:“是啊!我們又能在一起戰鬥了,我也是又激動又高興啊!”

說完,胡春江又與洪永升、田家彬一一握手。他邊握手邊說:“很高興又見到你們!”

陸小楓主動把手伸出來,說:“胡大哥,你還是這樣光采照人呀!怎麼,都握手了,這麼長時間沒有見面,也不與我握握手?”胡春江忙握住她的手,說:“你還是這麼漂亮,嘴還是這麼厲害!”說完,兩人都笑了。

母親的臉被火鍋的火焰映得紅紅的。她與上午在日本領事館的穿着不一樣,上午是标準的貴夫人的打扮,而現在是地道的知識分子打扮。大家落座後,母親說:“今天晚上是滿洲裡建立特别交通站的第一次會議,也是第一次接頭會議。下面由洪永升同志通報情況。”

洪永升戴了個大皮帽子,帽沿的獵毛是黃色的。他把帽子摘掉,他的頭在冒煙。他的眼鏡有一層薄霧,他把眼鏡也摘了下來。他環視一下大家,說:“胡春江同志到滿洲裡以來,開局很好,在警察局基本站穩了腳,雖然目前還沒有得到他們的完全信任,但也赢得了他們的尊重,不但我們北滿委員會滿意,中央也很滿意。”

洪永升繼續說:“從今天起,滿洲裡護送全國黨代表出境工作站正式建立,命名為‘滿洲裡特别交通站’,站長由胡春江同志擔任,副站長由陸師傅和老魁擔任。辦公地點在養馬場,宋自加、小寒、陸小楓為骨幹成員,養馬場的其他黨員為輔助成員。除胡春江外,陸師傅負責全面的業務工作,老魁負責交通站的後勤保障工作。交通員由宋自加同志擔任。小寒負責外聯工作,小楓負責内勤和交辦的臨時工作。特别交通站成立黨小組,胡春江任黨小組組長,陸師傅是副組長,其他人員都是黨組成員。特别交通站黨小組歸中共北滿特委直接領導,是中共北滿特委的下級組織,你們這個黨小組,隻對杜雲英同志負責,不能與滿洲裡任何黨組織發生橫向聯系,這是一條鐵的紀律。聽明白了嗎?”

大家都表示明白。

杜雲英說:“下邊由田家彬安排具體的安全保衛工作。”

田家彬一直都很嚴肅。他緊皺眉頭,目光有神,好像一直在思索着什麼。他說:“一、從今天起,有一個六人保衛小組在配合你們的行動,這個保衛小組的人全都認識你們,但你們不能認識他們。他們主要是在暗地裡保衛你們的安全,也為過往的黨代表提供安全保障。二、特别交通站建立兩個運輸小組,陸師傅和宋自加一組,老魁和小寒一組。宋自加同志兼任通信聯絡工作,主要是保持與胡春江的聯絡。聯絡方式與上海的一樣,笛音不變。胡春江同志的宿舍後邊就是養馬場,以後有什麼事兒,宋自加以吹笛為信号通知你。”這時,胡春江想,他的宿舍難道是有意安排的?應該不可能。

田家彬繼續往下說:“三、春節前不會有黨代表過境,隻有幾位蘇區領導人從這兒路過去蘇聯,那不是你們的事兒。春節期間你們的任務主要是研究方案和制定預案,過完年一旦任務過來,要保證萬無一失地完成任務。四、代表們分批坐火車從哈爾濱過來,他們每人手裡都拿有半根火柴,隻要見到手拿半根火柴的人,就要保證把他們送出境。春江同志負責在火車站建立一個接待站,讓代表們下火車就能見到你們。建成後迅速向杜雲英同志報告,待批準後,才能啟用。接待站負責接待剛下火車的黨代表,也算是報到站。代表們報到後,由你們給他們提供住宿,兩個運輸組負責用馬車向境外運輸。東北軍地下黨組織已把兩個邊防站買通了,蘇聯那邊也正在籌建交通站,與我們這兒同步進行。将來他們也是用馬車迎接代表們。五、日本遠東黨組織派一名秘密共産黨員來中國,中央把他派到滿洲裡,他叫安顯一郎,他以日本販馬商人的身份常駐滿洲裡,主要是為胡春江常去養馬場提供理由……”

杜雲英看一下陸師傅,又看一眼胡春江,說:“陸師傅和春江你們在上海就認識,但你們在上海沒有橫向聯系。這次你倆在一起工作,要團結合作,遇到困難要共同面對,多商量,多溝通,既要保證安全,又要完成任務。”胡春江與陸師傅同時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