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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就到臘月二十三了,二十三也叫小年。北方人很重視這小年的過法,除放鞭炮、吃豬肉炖粉條外,還要拜神仙、供祖先、搞祭竈等活動。從臘月二十三小年開始,中國轟轟烈烈過大年的活動就算拉開了序幕。

特别交通站建設很順利,馬匹、車輛、人員都已到位。小楓和宋自加扮演夫妻已經開展工作。他倆開的日雜店叫“火車站日雜店”,在火車站出口的右邊,離廣場很近。胡春江以巡邏的名義去過兩次,他看後比較滿意。隻是小楓見到他不是太高興,除彙報工作外,臉陰陰的不與他搭話。胡春江知道,她不願意扮演夫妻,但這是工作,是任務,是命令,她不得不執行。胡春江想,小楓是在護送工作的前線,帶着情緒上崗十分危險,搞不好因一句話、一個眼神就會出大事,就會給黨的事業造成極大的損失。于是臘月二十三的晚上,胡春江讓宋自加在日雜店值班,他把陸師傅和小楓約到一家酒店,親自做陸小楓的思想工作,讓她放下包袱,輕裝上陣,開開心心地完成這即将到來的護送任務。

胡春江事先在市區最繁華的地段找了一家餐館,訂了個包間。這時,天黑了,滿大街都在放鞭炮,大人小孩兒都在雪地裡忙碌着,人們相互問候,臉上充滿了喜悅。

胡春江正準備出警察局大院時,門口值班室裡走出來了瞿華瑩。胡春江想,我是怎麼也擺脫不了她的視線啊,到處都有她的影子。瞿華瑩穿一身得體的警服,把雙手插到褲兜裡,晃着膀子向他慢慢地走來。她來到他面前,先笑後說話:“胡局助,這過小年哩你幹嗎去呀?穿着便衣,不會是約會去吧?”

胡春江說:“約啥會,我與誰約會呢?這不是過小年嘛,幾個朋友約我出去聚一聚,我不也是單身,過小年不聚一聚不是也寂寞嘛!”

瞿華瑩笑笑說:“咱倆是寂寞對寂寞呀!不然這樣,你别去了,我也不值班了,咱倆找個地方聚一聚?我請客!”

胡春江無助地伸出自己的右手,認真地看起來,說:“不行,我給人家說好了,我不去恐怕不行吧?”

她又問:“什麼人物請你吃飯,這麼重要?”

胡春江大腦一轉說:“是日本領事館工作的朋友,他們約我,我不能不去。”現在,胡春江沒辦法的時候,就把日本人或者是日本領事館工作的人搬出來,隻有這樣,才能擺脫她的糾纏。

瞿華瑩一聽是與日本領事館的人在一起,果然不再說什麼了。正當胡春江轉身要走時,她又說:“日本領事館有個翻譯,好像也姓胡,長得和你很相似,你們不是弟兄吧?”

胡春江知道她說的是他大哥胡春海,其實他倆長得并不相似,可能是有些神似。大哥長得随父親,他長得随母親。他忙搖搖頭說:“我倆不太熟悉,更不是弟兄。”胡春江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她摟住他的後腰不放,他的心裡沉沉的。她真是一個麻煩事多的女人,他得生辦法擺脫她。

胡春江告别瞿華瑩,來到大街上攔了一輛人力車,向一個叫美食館的餐館駛去。

陸師傅和女兒小楓早已到了餐館的一樓雅間,大堂經理早已給他們沏好了雪柳茶,所謂的雪柳茶不是茶,是4月份雪地的柳樹芽,經過采摘、加工,當茶沖着喝,有清熱解毒、去火健肺之功能。這會兒,小楓正在給父親說這幾天在火車站遇到的麻煩事兒。她說:“開這個小小的雜貨店,特務來找事兒,警察來找事兒,稅務官來找事兒。這都不算啥,主要是有個地頭蛇,三番五次地來找事兒。他叫九兒,是火車站這一帶的一個無賴,整天靠收保護費生存。他手下有幾個小流氓,看見哪兒有長得好的女孩子就想欺負。小宋讓我給胡大哥彙報一下,想辦法得治一治這幫人,不然這幫人看我們是外地人,他們就有恃無恐,變本加厲地找我們的事兒。找我們麻煩是次要的,怕将來任務來了影響我們執行任務。”

她正給父親說着,胡春江進來了。她又把這件事叙述了一遍,胡春江哈哈一笑說:“狼怕獵人,鬼怕惡人,别怕,我找人收拾他們,讓他們不但不找咱們的事,還得讓這幫王八蛋保護咱們。”

陸師傅說:“警察和稅務官也去找事,你看怎麼能不讓他們找事呢?”

胡春江說:“那個地方治安屬于我們警察局管轄,運輸業務屬于鐵路警察管,警察找事我解決。稅務官嘛,隻要他不過分收稅,就給他。小楓你再給他點小費,小哈巴狗一個,翻不起大浪,回頭讓我遇着了,吓吓他就是了。”

小楓說:“還有一些便衣特務,經常去盤問這盤問那,很煩人。”胡春江想想說:“對付這幫特務,得謹慎。隻要他們不欺負咱,就别理他們。”

陸小楓很癡情地看着胡春江,面前的茶水已經涼了,她也不喝。胡春江把店小二叫來開始點菜。

小楓還和在上海修船廠一樣,默默地為他倆斟酒。胡春江呷口酒,很艱難地咽了。

小楓說:“我和爸爸帶着行李到吳淞口碼頭,我返回到黃浦江船上見你以後,我們又接到緊急通知,讓馬上撤離,于是我們的行李也不要了。在組織的掩護之下,迅速離開了上海。”

一提起上海,胡春江的眼睛一亮。他說:“我很想念金牙大媽,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她能在上海的十裡洋場叱咤風雲地為我黨工作,她是個人物呀!她幹的是危險工作,我真替她擔心。”

提起金牙大媽,小楓的眼睛裡充滿了興奮。她擡起頭,對胡春江說:“胡大哥,金牙大媽肯定很喜歡你吧?”胡春江滿面春風地說:“她喜歡我們‘紅隊’裡的每一個人,她像對孩子一樣對待我們,有時為了我們‘紅隊’的利益和工作,她敢與她的頂頭上司老南大吵大鬧,她在我們頭兒楊書記那裡說話也有分量。我們黨在危急關頭能轉危為安,就是有很多像金牙大媽這樣的好共産黨員,不怕困難,不怕犧牲,為黨工作。我參加革命是武漢老狼指引的,而在革命生涯中,影響我最深的還是金牙大媽。我真的很想念她,她要是能來咱滿洲裡就好了。”他說完,喝了一大口酒。

陸師傅一直在眯着眼睛聽他講。他講述完後,陸師傅說:“聽說你金牙大媽在上海忙得很呀,一時半會兒她是來不了的。”

陸師傅邊說邊喝了一杯酒。

陸師傅把酒杯放下,說:“就在前不久,有人說莫斯科的共産國際看上了她,讓她随中央領導人去蘇聯,留在莫斯科工作。她聽說後,直接找到楊書記,要求留在上海工作。她說她離不開上海,離不開‘紅隊’。”

胡春江喝酒後,臉和眼睛都有點紅,說話也有一些興奮。他說:“怎麼也沒想到,我的母親原來是老革命了,她已為黨秘密工作多年。更沒想到的是,父親也是東北黨組織的領導人,五四運動以後,父親就為東北建立‘共産黨小組’而奔波。他把我送到武漢老狼那裡闖江湖,原來是有用意的。我能走上革命的道路,是父親早已設計好的。我為我有這樣的父母感到驕傲!幹杯!”他說完,端起酒杯與陸師傅碰了一下,喝了。

陸小楓似乎也有些激動,她眼淚汪汪地看着胡春江說:“我也為我有革命的父母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