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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過完小年二十三,羅高明帶着老婆孩子去哈爾濱和奉天。大家都知道,他是給上司拜年去了。所謂的“拜年”,就是送禮。羅高明回到警察局,已是臘月二十八了。

轉眼到了年三十兒。上午,宋自加剛進貨回來,小楓就對他說:“剛才九兒帶三個無賴來了,說是要過年錢三百元。我說我沒錢,等當家的回來了再給他們。九兒說他們一會兒再來。”

小宋聽罷,微微一笑,拍拍手上搬貨沾的灰說:“你看好門,我去去就來。”說完,騎着三輪車走了。

不到半個小時,小宋帶來了四個年輕男人,便裝,穿的是一般棉衣,看不出什麼特别。其中有一個魁梧奇偉的紅臉男人年齡大一些,看着像個頭兒。他們四個人見了小楓都向她點頭,算是打招呼了。小宋走到小楓面前耳語道:“胡大哥安排的人,别怕。”四個人向小楓笑了一下,向裡邊的房間走去。

陸小楓他倆經營的日雜店是個小型兩層樓,二樓是宋自加和小楓的宿舍,下邊前後兩間,前間是門店,後間是倉庫兼做小客廳。四個年輕人走進客廳坐下,宋自加給他們一人倒一杯熱羊奶。

他們剛端起杯子要喝,小楓走進來,向宋自加使了個眼色,小聲說:“九兒他們又來了。”

九兒有一米七多的個子,微胖,大大的牛眼睛厚厚的雙眼皮,臉上有幾道橫肉。棉帽子把他的頭裹得很嚴實,德國青大衣垂過膝蓋,獵戶型皮靴。他大搖大擺地仰着腦袋進了店門,後邊跟着三個小無賴。九兒進門就大腔大調地喊道:“當家的回來沒有?”

宋自加這時出現在門口,賠笑道:“回來了,進屋裡暖和暖和。”

九兒打量一下宋自加,宋自加的眼睛裡射出一股不卑不亢的目光,這讓九兒看了有點不舒服。九兒桀骜不馴地大聲說:“進屋幹啥?快拿錢來!”

宋自加上前一步,用目光盯住九兒的牛眼睛,不冷不熱地說:“九兒,我想知道,你要這錢幹嗎?”

九兒一聽這話,心裡一驚,心想:今天可能遇到硬茬了。可是他又一想,一個小小的日雜店,小兩口能硬到哪裡去?這時九兒身後一個小個子男人不耐煩了,他說:“你他媽的,這九兒是你叫的嗎?叫九爺。”

宋自加沒有理會那小子,而是用寒光如刀的眼神盯住九兒的牛眼問:“你要這三百元錢是幹嗎呢?”

陸小楓雙手抱在胸前,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姿勢看着九兒。

九兒心裡不由自主地一寒,他看了宋自加又看看小楓,說:“這是老子的過年錢,每個門店都得交的。”

宋自加不緊不慢地說:“你過年關我屁事,為何向我要錢?”

九兒這時知道,他真的遇到硬茬了。憑他在江湖上的經驗,敢在這兒有底氣說話的人,一定是有背景的人。他想到這兒,忙變為笑臉,說:“老弟,有錢錢交代,沒錢話交代,你手頭真緊的話,沒有錢也就算了,過完年交也不遲。”他說完轉身對三個弟兄說:“走!”

“慢!”有一個男人在他們身後喊了一聲,這喊聲如錐子,在九兒心口上紮了一下。他忙轉過身來,這時,他看見從後邊房間裡沖出來四個孔武有力的年輕人,每個人手裡都提着烏黑發亮的駁殼槍。四個人手疾眼快,還沒等九兒和那三個人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右手虎口處像被鋼鉗夾住一樣疼痛難忍。同時,他們四人的太陽穴上,都被頂上了駁殼槍。九兒虎口疼得把腰彎了下去,忙喊叫道:“爺,爺,各位爺,有話好說,有話好商量。”

他們四個人被押到後邊倉庫裡,每個人後腿肚被人踢了一腳,正好踢到穴位上,身子一軟,都跪了下來。紅臉男人用駁殼槍敲着九兒的頭問:“你叫九兒?這個小小的日雜店,你們三番五次地來敲詐勒索,你們知道這店是誰開的嗎?”九兒說:“我們不知道誰開的。對不起爺,我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紅臉男人大聲地說:“以後?你們還想以後?今天你們不給大爺我說個小老鼠上燈台,我們就把你們放倒這兒,你們信不信?”

九兒忙點頭求饒,他趕忙說:“請大爺饒命,我們不知道是爺您的門店。如果知道了,打死我們也不敢來收錢。”

紅臉男人繼續用駁殼槍敲着九兒的頭頂說:“實話告訴你,我們是東北軍哈滿司令部的,這個門店是我們司令官一個親戚開的。你九兒大小也是個人物,你就不好好想想,能在這麼複雜的地段開門店,能是一般人嗎?日本人、蘇聯人、警察都不到這個門店找事兒,就連草原上的土匪到這兒也得繞着走,你一個小小地痞流氓,竟然到這裡來要過年錢,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們一槍斃了,然後随便扔到國境線那邊喂狼去。有人問了,就說是偷渡者,被我們邊防軍槍斃了。我們隻用寫個報告,什麼責任也不用負。”九兒和那三個無賴一聽,唬得魂飛魄散,頭如搗蒜一樣求饒。

紅臉男人問他身邊的三個人:“弟兄們,你們說怎樣處置這四個無賴?”那三個弟兄同聲地回答:“斃了算了,留着他們将來還禍害百姓。”

紅臉男人擡頭問站在門口的宋自加:“老闆,他們到你這兒來敲詐過幾次?”宋自加回答說:“加上這一次一共三次。不過好漢,還是饒了他們吧,估計他們再也不敢來了。”九兒連忙磕頭說:“不敢了,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