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胡春江回到宿舍，給快要熄火的爐子加一點炭。他熱杯羊奶，今天一天太累了，他很想喝杯羊奶。室内還有一包餅幹，他打開吃起來。他想，見不見羅高明呢？不見吧，羅高明下午一直在找他；見吧，一會兒他還要去執行任務。他開始糾結了。羊奶熱好了，他喝起來。
這時，他想起金牙大媽在上海時給他講過的一句話，這句話是：“生活隻有兩種選擇，要麼勇往直前，做生命的主角。要麼留在原地不前，做别人的配角。”胡春江理解為，幹革命，就得勇往直前，勇當主角，甯願犧牲，也不後退！
這時有人敲門，他忙打開門一看，是羅高明的通信員。他對胡春江說：“胡局助，羅局座找你。”他放下羊奶杯，問道：“羅局座在哪兒？”通信員說：“在他家裡，他讓你去一趟。”胡春江說：“我知道了。”
這肯定是司機告訴羅高明他回來了。看來，不去是不行了。
羅高明的家就在警察局後院，他住的是院中院，也就是大院裡邊套小院。羅高明養了一隻很大的狼狗，比警犬還要兇狠。他的小院是個圓拱門，黑色的鐵門在門燈的照耀下，像一個虎口的造型。他離門口還有十米之遠，院内的狗就狂叫起來。胡春江知道，他家的狼狗是在鐵籠裡關着呢，但這種帶有哀号的聲音，讓人“聞”而生畏。門開了，是羅高明，他看見胡春江就問：“下午幹啥去了，找不到你！”
胡春江笑了笑說：“丁基元隊長回來沒給你說嗎，局座？”
羅高明說：“說了，我找你不為火拼案件的事兒，那件事交給東北軍正好，我們正不想管，讓他們辦去吧。我找你是……”他說到這兒，往後看了看，然後又向前一步，小聲說：“你嫂子給我鬧得過不成年，昨天晚上我的老朋友古爾多勸了一晚上也不起效。今天上午讓毛先征勸也不行，大過年的，多晦氣呀！于是我就想到了你……”
胡春江不明白地問：“局座，為什麼事兒呀？”
羅高明低聲說：“你嫂子咬定我和瞿華瑩好上了，也不知道是誰在你嫂子面前咬耳朵。過年哩，她卻不依不饒地追問開了。非讓我承認，說我不承認明天就回娘家搬救兵來。你知道，她娘家可真有兵呀！你說，這怎麼辦？”
胡春江一聽，原來是為了這事兒，他的心放下來了。他知道，瞿華瑩他倆的事兒大家早已知曉，隻有他老婆明決一直還蒙在鼓裡，這會兒聞到氣味，于是就鬧起來。然而，這樣棘手的事兒找他有何用呢？
胡春江給羅高明遞了一支煙，用火柴給羅高明點上，自己也吸一支。他深吸一口煙說：“局座，這種事找誰也解決不了，隻有自己解決。”
羅高明忙問：“用什麼辦法呢？”
胡春江說：“就是不承認，堅決不能承認。俗話說，這種事兒你一旦認賬，後患無窮，你一生也别想在嫂子面前擡起頭，下半輩子也别想安生。記住，至死不能承認！”
羅高明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有個辦法，不過得需要你配合。”
胡春江問：“什麼辦法？”
羅高明說：“我看瞿華瑩的目光，就知道她對你不錯，很可能她是愛上你了。我想這樣，我對你嫂子說，你們倆在南京就認識，就恩愛，後來你去日本上學分手了。現在到滿洲裡兩人又遇見了，于是重溫舊情。我就說你倆現在已經走到了一起，行嗎？”
胡春江想，羅高明真是老奸巨猾呀，這個辦法叫一石三鳥：既能洗清漂白自己，又給他老婆一個滿意的答複，還能阻止瞿華瑩與他胡春江更深層次的交往，從而達到他能永遠占有瞿華瑩的目的。
胡春江沉思了一會兒，猛地擡頭說：“局座，謝謝你的信任。不過，我也有老婆，這種捕風捉影的事兒，讓我老婆知道了，不比嫂夫人鬧得差。嫂夫人娘家是東北軍的背景，可我老婆娘家是日本帝國呀，我更是得罪不起呀。”
羅高明說：“我隻是急了，沒辦法了，也就這樣一說。你先想想，能幫我呢，幫我一下；不能幫呢，也就算了。”
胡春江一邊找話應付着他，一邊想到時間快到了，心裡焦急得不行。這時，毛先征走過來了，說：“哎呀，胡局助你在這兒呀，門口有個小轎車，說是日本領事館的，找你有事兒。”胡春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忙說：“局座，你說的事兒我都記着了，你想給嫂夫人怎麼說都行，為了你的安全，我配合你，支持你。我得趕緊走了。”
羅高明說：“去吧，少喝點兒。”胡春江告辭了。
張代辦的車已經開到警察局院内，兩條車燈光柱照着了胡春江的臉。他跑了兩步，來到車邊，這時車窗玻璃搖了下來，伸出來一個頭問：“你是胡春江局助嗎？”胡春江回答說：“我是。”那人說：“我是張代辦，上車吧！”胡春江拉開車門，上車了。
羅高明站在門口，看着胡春江上車了，又看着小轎車掉頭開了出去，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他對站在身邊的毛先征說：“這個胡春江，渾身上下都是謎。從他的為人和言談上看，他不像是個無底線的人。他和日本人走得那麼近，但又不像是為日本辦事的人。猜不透他呀！”
毛先征問：“這麼冷的天，你倆怎麼站在門口說話，為何不進屋裡呀？”
羅高明低聲說：“你嫂子和兒子都在家裡。說你嫂子生氣的事兒，能回屋裡說嗎？”
毛先征從上衣兜裡掏出一個紅綢子包的東西，悄悄地說：“你把這東西交給她吧。也許看見這，她就不生氣了。”
羅高明接過紅綢包，沉甸甸的，他知道是啥。他說：“給她娘家那麼多條了，還給她？”
毛先征嘿嘿一笑說：“掏錢買平安嘛。”
羅高明又掂量了兩下，裝衣兜裡了。
羅高明想了想說：“讓瞿華瑩跟蹤胡春江，嗨兒，跟出火花來了，平時她對胡春江含情脈脈的不說，還三更半夜往胡的宿舍跑。你說這能有啥好事兒？後來我問瞿華瑩，她理直氣壯地說：‘你讓我跟蹤他嘛，怎麼，我不分晝夜地跟蹤他，你不但不誇我，而且還質問我，我不幹了。’好嘛，她還有理由了。這個女妖精，真拿她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