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2頁)

羅高明想了想說:“讓瞿華瑩跟蹤胡春江,嗨兒,跟出火花來了,平時她對胡春江含情脈脈的不說,還三更半夜往胡的宿舍跑。你說這能有啥好事兒?後來我問瞿華瑩,她理直氣壯地說:‘你讓我跟蹤他嘛,怎麼,我不分晝夜地跟蹤他,你不但不誇我,而且還質問我,我不幹了。’好嘛,她還有理由了。這個女妖精,真拿她沒辦法。”

毛先征一聽,笑了笑說:“局座,先前我怎麼說的,你沒忘吧。我說,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走得不近的時候,你說啥就是啥,有權威!如果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發生了關系以後,你說啥也不是啥,沒一點權威。當時瞿華瑩來到咱們這兒,她見你既尊重又害怕,你讓她幹啥就幹啥。後來你與她那個後,你看她走路那個樣子,全局人她都看不起了。看不起别人還是次要的,你在她面前說話似乎也硬不起來了,她想聽聽,不想聽就不聽。而她在你面前說話,越來越硬實了。”

羅高明有點不耐煩地說:“我不是為了工作才那樣的嘛。她明明是為他人在工作,我不控制着她,咋辦?我和她在一起是因使命而所為。這怎麼向你嫂子解釋呢?”

毛先征問:“胡春江能幫你啥忙?”

羅高明擡眼看看滿天星星的天空,說:“我給你嫂子講我和瞿沒有那回事兒,瞿和胡春江是老情人兒,他們在南京時就相愛,隻是胡後來到日本上學了才斷線。現在又重溫舊情走到一起了,感情很好。”

毛先征問:“嫂子能相信?”

羅高明說:“她不相信也沒啥,隻要她相信我和瞿沒那事就行,我不是怕她鬧,是怕她把事情鬧大!”

停了一會兒,毛先征又問:“胡春江同意你那樣的想法?”

羅高明憤憤地說:“那就由不了他了。”

…………

當張代辦和胡春江到達邊防哨所時,炊事班的菜已做好了。這個哨所駐紮一個排,共三個班,每班七個人,另有兩個炊事員。全排加上少尉排長共二十四人,今晚有個帶班的中尉副連長也在這裡,總計二十五人。張代辦安排了三桌酒菜,下午拉來的有雞、魚、鴨、牛肉、羊肉和青菜。當然還有酒和香煙。在這邊防線上當兵巡邏很辛苦,生活條件也很差,能吃上肉的日子不多。特别是天黑下來以後,聞到了從炊事班飄出來的肉香味,士兵們更是興奮了。不少士兵問,這是誰這麼大方呢?排長說:“是日本領事館的一個代辦過來,專門慰問我們!”

少尉排長叫齊保仁,是直隸保定人,說話聲音大。中尉副連長叫劉中蒙,是包頭人,大個兒,微胖,圓臉。人厚道,不愛說話。

這個哨所營房很簡陋,五大間正房,是土坯牆、柴草房,士兵們的火炕占兩間,值班室一小間,少尉排長和中尉副連長各一間。還有配房三間,一間是廚房,兩間是吃飯的餐廳。門前有半畝地的籬笆小院,門口有個崗樓,平時有士兵站崗。

張代辦的司機下車對站崗的哨兵說了幾句什麼,就被放行進了籬笆牆院内。院裡的燈光很亮,在這邊境線上能用上電,胡春江感到東北軍在邊境線上投入還是很大的。少尉先跑了出來。張代辦下車與他擁抱一下,然後大笑着說話兒。看來,他們很熟悉。胡春江下車走過去,張代辦給他們作了介紹。

這時從一個獨門裡走出來一個人,身穿黃色的毛呢大衣,中尉軍銜扛在他的肩上,不用問,肯定是副連長劉中蒙。他似笑非笑地走過來。

劉中蒙對大家說,炊事員早已把菜做好了,弟兄們也在餐廳裡等候了,咱們入席吧。

張代辦豪爽地說:“開宴啦!”

入席後,一衆人說說笑笑,十分熱鬧。

其實,劉中蒙說的啥胡春江一點也沒聽進去,他的心早已飛到邊境線上。陸師傅和老魁他們已經進入伏擊地帶,母親和金牙大媽已經開始準備護送領導過境。胡春江深深地知道,這次護送的領導人肩負着重大曆史責任,他們必須安全地到達莫斯科。目前國内革命形勢處在最低潮,轟轟烈烈的大革命之火,被蔣介石的“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和汪精衛的“七一五”反革命政變之水潑滅之後,千萬個共産黨人倒在了血泊之中。不少同志對革命的未來産生了迷茫,也有不少人宣布脫黨,更有少數人叛變革命,出賣同志。雖然黨已經有了自己的武裝,但是建立什麼樣的軍隊,怎樣發展壯大,沒有現成的道路,也沒有明确的方向。共産國際目前也拿不出個指導思想來指導中國的革命發展,更指導不了紅色武裝怎樣壯大。這次赴蘇聯的兩位領導人,就是肩負尋找革命勝利之路的使命而去見斯大林同志的。對于這次護送任務,中央很重視。有這麼重的任務在身,胡春江怎能沉浸在酒宴中呢?

東北軍的官兵都能喝酒,觥籌交錯,走斝飛觞。喝酒的場景十分熱鬧。一會兒,個個酒酣耳熱,談笑随态,十瓶白酒已經喝光了。張代辦有些酒量,他一直陪着在喝。他的司機坐在他身邊,想替他喝幾杯,但他不讓替,非要自己喝。胡春江因為心裡有事,連連說自己無量,不能喝。他看了看手表,時間正是九點一刻,離越境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胡春江看是時候了,站起來說:“中尉,外邊天太冷,我看還是把外邊巡邏的弟兄們叫回來吧,給他們留的雞鴨和牛羊肉還在蒸着呢,讓他們吃一些肉,喝一點酒,再去巡邏也不遲呀!”

少尉站起來,指着一個士兵說:“一班長,你帶四個弟兄去,把二班的弟兄們換回來吧。”

一班長正在吃雞腿,聽少尉這麼一說,馬上站起來說:“是!”

胡春江一看去了五個醉漢巡邏,放心了。胡春江佯裝出去方便,跟了出去,走到院裡,他小聲對一班長喊道:“一班長等等。”一班長背一杆長槍,轉過身來,問:“胡,胡警官,有事?”

胡春江走到他跟前,快速地抓住了他的手。他的手裡握有六塊大洋,順勢遞到了一班長的手心裡。他對一班長耳語道:“弟兄們辛苦了,每人一塊大洋,你是兩塊,拿好。”一班長忙說:“無功不受祿,這是……”胡春江小聲說:“這是過年錢,過年錢。”這時,門口站崗的哨兵在往院内看,一班長趕忙把錢裝衣兜了。胡春江又小聲對他說:“一會兒找個避風的地方休息一會兒。這大半夜,黑燈瞎火的,能有啥事呀?”一班長爽快地說:“我知道了!”說完走了,消失在院門外的黑暗中。

胡春江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長出了一口氣。胡春江知道,他們喝這些酒,找個背風地方一休息,肯定會馬上睡着了。這時司機出來了,他問司機:“你也方便呀,那邊黑影處,盡管方便。”司機說:“不是,我到車上拿東西。”司機說着走到車邊,打開車門,拿出一個小袋子。他對胡春江說:“這裡邊是兩包煙土,張代辦讓給中尉和少尉的。”胡春江忙說:“那你趕緊去吧。”司機轉身走進了餐廳。胡春江有意在外邊站一會兒,他要給張代辦騰出時間送煙土。他看了看西北方向,北鬥星下,繁星點點,冷風帶着哨聲,向南吹去,幾步之外,什麼也聽不見。

胡春江腦海裡呈現出護送隊伍出發上路的情景……

一會兒,當胡春江回到餐廳裡時,看見中尉和張代辦的座空着,他知道張代辦給他們送煙土還沒回來。母親也不讓問張代辦的身份,現在看來,他的身份也不難猜。

一會兒,第一批巡邏的弟兄被替換回來了,一共七個人。中尉和張代辦已回到了餐廳。中尉見巡邏的弟兄回來了,大聲地說:“你們七個人辛苦了,來來來,每個人先喝一大杯,然後再吃菜吃肉暖暖身子。”幾個人早已饑腸辘辘,聞見酒菜之香,已是垂涎三尺了。七個人每人滿滿地喝了一口。這時炊事班正好把蒸得熱氣騰騰的雞鴨魚肉端上來,七個人趕忙放下手中的酒杯,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少尉齊保仁突然趴在桌子上哭起來,看來他是喝大了。他嘴裡不斷地說着想家,想白洋澱,想蘆葦蕩什麼的。中尉劉中蒙豪爽地一笑,大聲說:“又喝多了。每次都喝多,喝多都要哭,一哭就想家。把他扶下去休息吧。”過來兩個士兵,把少尉扶走了。

張代辦說:“讓剛回來的弟兄們多喝點。過年嘛,高興,多喝點!”中尉擡起頭大聲地說:“今晚都得像你們排長一樣,不醉不罷休。”喝酒掀起了第二次高潮。

胡春江看看手表,已是十點了,他的心有些緊張了。中尉早已有了醉意,但說話還不太亂,他緊緊地拉着張代辦的手,小聲說:“老兄,你是給日本人辦事的,你跟日本人肯定很熟,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