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江看着大皮帽子下那雙一閃一閃的眼睛,似乎在哪兒見過,但認真瞅瞅,還是想不起來是誰。這時陸師傅笑了,說:“春江,他是呼倫湖呀!”胡春江一驚,問道:“你怎麼變成大胡子了?”呼倫湖把鼻子下邊的大胡子取下,耳朵下邊的胡須揭下來,馬上恢複了原來的面目。原來呼倫湖是化過裝的。這時他想起東來順餐館突然停業,肯定是出了危險的事情。胡春江這些天為這件事一直很擔心,好好的一個指揮機關,突然撤離了,他知道危險有多大。這會兒看到呼倫湖安然無恙,他一直懸着的心終于踏實了。
陸師傅從火爐上取下熱奶的鍋,給胡春江倒杯羊奶。他說:“剛才呼倫湖通報說,螞蚱叛變,螞蚱供出了他的下線,雖然他的下線已經安全轉移了,但這位下線同志知道東來順餐館這個機關,為了百分之百的安全,于是就撤掉了。”
胡春江喝了幾口熱羊奶,放下奶杯,說:“螞蚱叛變,令我吃驚。他在裡邊,是那樣的堅強和自信,那樣的英勇和頑強,他最後怎麼會叛變呢?”
呼倫湖說:“是啊,螞蚱在黨内一直表現得都很好,他被深魚出賣後,在牢裡一直堅持鬥争。雖然他承認自己是共産黨員,但他沒有對敵人講任何黨的機密。他的耳朵、鼻子、手指頭都被敵人割下,他也沒有投降。誰知,他最後還是為求生叛變了。”
胡春江沉思一會兒問:“會不會是敵人設的一個陰謀?螞蚱沒有叛變,他們為了迷惑我們的同志,揚言說他叛變了呢?”
呼倫湖說:“現在已确切地證明,他真的叛變了。”
胡春江也已确信螞蚱叛變了,不然警察局内部的同志不會冒險去給他送紙條。他想把紙條的事兒給呼倫湖講講,但他又一想,他隻對母親負責,他沒有義務和責任橫向與黨的其他組織發生聯系,想到這兒,他又把話咽了回去。
胡春江問呼倫湖:“機關撤出了滿洲裡,還是留在了滿洲裡?”
呼倫湖說:“我們這個機關就是在滿洲裡進行鬥争,怎能撤離滿洲裡呢?”
陸師傅和胡春江都稱贊地點了點頭。一會兒,胡春江問:“螞蚱的下線很安全吧?”
呼倫湖說:“螞蚱也不是我們這條戰線上的人,他和他的上線深魚是另一條線上的人,由于深魚的叛變,使我們北滿黨組織受到了嚴重破壞,他出賣的四個同志除螞蚱外,那三個已全部犧牲,于是黨才下決心處決他。螞蚱的下線我們不知道是誰,但這個下線知道我們的東來順機關,我想這個下線應該早已轉移了。黨組織決定讓我們這個機關轉移,就是從萬無一失的角度考慮的。我們沒有與螞蚱有過直接的聯系,他也不知道我們這個機關。深魚被捕後,我們從另一個地方撤到東來順餐館。螞蚱被捕後,黨組織突然通知我們快速轉移。總之,黨組織對螞蚱的一舉一動十分了解。”
胡春江說:“目前已有充分的證據證明,螞蚱被羅高明轉移到東北軍的情報機關,他們想通過螞蚱摸清警察局内部我黨的潛伏人員,也有可能想偵察我們特别交通站的情況,從而掌握我們護送黨代表的具體步驟。”
呼倫湖說:“上級要求我們目前做好四項工作:一是提高警惕,做好反奸工作,自己的人叛變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敵人打入到我們的内部。二是堅決鏟除叛徒,在适當的機會,适當的地點,鏟除螞蚱,因為螞蚱的能量足以摧毀我們整個‘紅色任務’,使我們的‘紅色任務’毀于一旦。三是保護好我們的同志,今後開展任何工作,都是以同志們的安全為前提,以黨組織不遭到破壞為保證。四是我們北滿地方黨組織從現在起到6月上旬,中心任務就是完成中央制訂的‘紅色任務’計劃,協助你們特别交通站,确保我們的黨代表個個安全地從我們這兒出境赴蘇。以上四項工作,是我到哈爾濱彙報工作時,杜雲英同志傳達給我的,她讓我迅速原原本本地傳達給大家。希望大家本着這四項指示,有步驟地開展工作。當然,具體到你們特别交通站,就是把護送工作幹好,讓代表們安全出境。”
陸師傅沉默一下問:“代表們什麼時候過來呢?”
呼倫湖說:“聽杜雲英同志講,哈爾濱交通站已經啟用。馬上就要過來人,四五月份可能是高峰。”
呼倫湖伸手看了看表說:“我這次來還有兩件事兒要告訴你倆。第一件事是,北京要派人來滿洲裡督察‘剿共’工作,據可靠情報講,是來協助滿洲裡情報機關偵破案件的。當然,是以破獲我們黨組織的案件為主。請你們高度關注,加倍小心,以防失誤。”這時,呼倫湖看着胡春江說:“第二件事是上級黨組織給胡春江同志選了個女助手,叫井黎黎。她會日語,對外是你的妻子,對内是你的幫手,具體什麼時候到還沒有确定,到時候組織上會提前通知你的。”
因為陸師傅是胡春江的準嶽父,一提到“妻子”,胡春江下意識地看看陸師傅。陸師傅正用火鉗子往火爐裡續炭。他聽呼倫湖這麼一說,擡頭看一下胡春江,此時他倆的目光正好碰在一起,胡春江心裡抖了一下。
陸師傅放下手中的鉗子,想了想說:“看來,北京軍政府把清剿我們黨組織的重心放在了東北,東北的重心放在了我們滿洲裡。這給我們今後的工作和人身安全帶來了不利,我們的各項工作和行動計劃要加倍小心。北京派來的人,我們無法接觸,希望上級黨組織要想盡辦法予以了解,并給我們通報情況,使我們有應變的空間。”
呼倫湖說:“你這點建議很好,我估計上級黨組織已經考慮到這一點了。”
胡春江說:“給我派來的助手有基本情況嗎?如果有了給我講一些。我近日得在警察局内部吹吹風,得讓他們早點知道我‘妻子’快來了。”胡春江說話時,還是看着陸師傅的眼睛。這雙眼睛,和陸小楓的眼睛是多麼相似呀。
呼倫湖想了想說:“你來上任前,你和井黎黎假夫妻的檔案已經建好了,你是了解的。我隻知道兩點。一是井黎黎是哈爾濱人,日本留學生。二是她是共産黨員。其他我就不知道了。井黎黎真正的背景除了杜雲英同志,恐怕知道的人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