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黎黎邊洗臉邊問:“陸小楓好吧?”胡春江愣了一下問:“你還知道陸小楓?”井黎黎說:“我不但知道陸小楓,還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也知道你交通站的其他人員,比如陸小楓的爸爸陸師傅,老魁、小宋、小寒,我都了解。”
胡春江看着她洗漱的背影,心裡頓生敬意。看來,這個特别交通站的情況她啥都知道。他笑了笑說:“小楓很好,工作也很積極。今天中午我們在火車站的時候,她在日雜店門口看你呢!”
井黎黎洗罷臉,用毛巾慢慢地擦。她說:“我的到來,她不會有啥想法吧?”胡春江忙說:“哪能呢,她已經是個成熟的革命者了。”井黎黎看他一眼說:“她和她爸爸一樣,在兢兢業業地為黨工作着,他們是個革命家庭呀!”
…………
這時,通信員來通知胡春江說,羅局座找他。
胡春江把井黎黎一個人留在宿舍休息,他去了羅高明的辦公室。
羅高明用手指指辦公桌前的一個椅子說:“坐下吧。”
胡春江并沒有馬上坐下來,而是找到暖瓶,給羅高明往茶杯裡添一些開水。他問羅高明:“局座,北京來的人在這兒待多少天呀?師偉這個人拿雲握霧的,他真的是為了督導‘清剿’共匪的事嗎?”
羅高明喝一口茶水說:“我就是為這事兒叫你來呢。”胡春江眨了眨眼睛,認真聽着。羅高明說:“今兒中午吃飯,說起咱警察局的工作,師組長極不滿意。他認為我們滿洲裡有兩大猖獗之事,已形成兩股勢力,他說我們一股勢力也沒有打壓下去,不但沒有打壓下去,反而任其猖獗地發展。”
胡春江問:“哪兩股勢力?”
羅高明說:“一是共産黨的地下組織活動猖獗,共産黨的多個組織在滿洲裡交叉活動,建立大本營、建立交通站、建立工作站,形成縱橫工作鍊,并向境外延伸,而我們的警察局每年隻抓到幾個小人物,而且頻頻抓錯,竟然把草原上偷羊的小毛賊當共産黨抓起來。師偉說我們工作不力,要追責。”
胡春江說:“我們不是抓過深魚、螞蚱嗎?他怎麼能說我們隻抓幾個小人物呢?他師偉是對付共産黨起家的,難道他不知道共産黨難對付?包括蔣司令、汪主席、張大帥與共産黨打交道這麼多年,怎麼樣?不還是越打越旺,越殺越多?”
羅高明說:“在這方面,上峰的閻王們本事不大,但上峰對我們要求高啊。師組長說,我們警察局有可能就是共産黨活動猖獗的地方,他讓我回來好好排查排查,力争近期清出内奸來!”
胡春江想了想說:“我們警察局可能會有共黨分子存在,但是說我們局裡共黨活動猖獗,我看是他說法有點離譜不着調。有本事讓他清剿幾個共産黨看看!”
羅高明贊許地說:“你說得很對。師偉這個人仗着北京的威力,我看是狐假虎威罷了。”
胡春江問:“那他說的第二個猖獗呢?”
羅高明介紹說:“師組長說第二個猖獗是蘇俄共黨滲透得厲害。他們明裡有領事館,暗地裡建工作站,給國内的共黨分子提供幫助。幫助他們偷渡出境,搞颠覆國家的活動。師偉還說共産黨在滿洲裡建有工作站,受上海共産黨中央的遙控指揮。他讓我們一定要明察暗訪,盡量把他們偵破抓獲。”
胡春江沉思一下說:“蘇俄與我們是建交國,蔣司令和張大帥都承認。當年孫大總統依靠蘇聯,現在蔣總司令、張大帥依然依靠蘇聯,沒有蘇聯,恐怕我們統一不了中國。汪主席去年從法國回來路經莫斯科,不是還專門拜見斯大林去了嗎?對待蘇聯人一定要謹慎,弄不好正事沒辦成,反而惹個外交事件就麻煩了。咱們的張大帥對日本人不客氣,而對蘇俄,還是敬而遠之的。嚴格講,我們隻管地方治安,政治上的黨派之争,不是我們操心的事兒。”
羅高明警惕地對胡春江說:“這我自然知道,但這話出門不準亂講,讓他們聽見了定你個同情‘共匪’罪不成問題。”胡春江說:“我隻是在局座你面前發發牢騷而已,出去怎能胡說呢?”羅高明點了點頭。
胡春江說:“日本人在東北活動猖獗,在滿洲裡更猖獗,日本人經商的不好好經商,反倒關心政治。派來的軍人不穿制服,反而穿着和服到處跑着串聯,到草原去,到礦區去,到民間去。他怎麼不說日本人在咱們這兒活動猖獗呢?”羅高明停頓一下,似乎不知道說什麼好,他認為,胡春江說的是事實,日本人目前在東北确實是有些橫。然而,他胡春江不是日本系的人嗎?他為何說這些話?
胡春江歎了一口氣,輕微笑笑說:“師偉他說這兩股勢力,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兒,還用他說?不光是我們滿洲裡這樣,全國都是這樣。師偉把我們這兒的事情說得如此大,形勢說得如此嚴峻,是顯擺他看問題看得準,分析問題分析得透。當然,把咱們存在的問題說得嚴重了,讓我們也好怕他,聽他的。否則怎能體現他的重要呢?”
羅高明用半笑不笑的表情看着胡春江說:“我發現你很有内涵啊!”
胡春江說:“局座,我是把你當自己人,才講這麼多心裡話的,否則……”
羅高明擺了擺手說:“不說這些煩心的話了,說正事兒。我叫你來,是想問你,上次我讓你們暗訪咱警察局隐藏共黨分子的事兒有眉目嗎?”
上次,羅高明把胡春江和塗榮清、龔培潮叫到這裡來,說掌握有可靠消息,确認警察局内部有共黨分子,讓他們三個人明察暗訪,他給這個暗藏在警察局的共産黨分子起個代号叫“月食”。剛才塗榮清從他辦公室出去,可能也是說這件事情。看來,羅高明是要一對一地了解情況。這件事,不秘密進行不行,但一旦查起來,确實也保不了密。
胡春江沉思了一會兒,說:“我來得晚,隻認識中層以上的警官,大部分警察我還不認識,你還得給我放寬一些時間,容我細心觀察,一有情況或線索,我會馬上報告的。這件事情不同其他事情,不能亂猜疑和亂估計,拿不到确切的證據,是不能輕易懷疑誰的。”
羅高明點了點頭。
這時,有人敲門,羅高明擡起頭說:“進來!”
門開了,進來的人身後,陽光跟着照了進來,風也跟着進來了,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