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第2頁)

胡春江聽他這樣一說,忙動筷子吃菜,沒說什麼。

羅高明又喝了一口酒,問瞿華瑩:“今兒下午抄毛先征的家時你在場,他們都搬走什麼東西了?”瞿華瑩皺了皺眉頭說:“都是一些書本和文件之類的,也拿走一些衣物。”羅高明問:“沒有拿走金銀首飾什麼的?”瞿華瑩說:“有兩個黑木箱子,但我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項科長對我說,方天成他們回去登記造冊後,然後再向我們通報。”羅高明說:“他們這些人,鬼知道會不會完全按法律造冊。”這是民國法律規定的,抄家必須造冊,而且還需要本人簽字認同。瞿華瑩冷冷一笑,說:“法律?現在我們國家爛成這個樣子,還有法律嗎?看看現在的南京、上海、武漢、廣州是怎麼運用法律的?各地警備司令部抓到人,不審不判,拉出去就槍斃了。警察局抓到人,上級一紙手令,就把人殺了。南京國民黨中央的各級黨部特務組織更酷,暗殺成了家常便飯。我看人家租界的司法倒是按程序辦事,抓的不管是什麼人,包括共産黨,他們都是先審後判,不違程序。”

羅高明歎道:“共産黨厲害呀!弟兄們千辛萬苦搜集的情報,我們這兒不知道,共産黨早就知道了。原來我們在睡覺做夢的時候,人家早已醒了。”

胡春江勸每人再喝幾杯。羅高明想起來今晚要和瞿華瑩一起媾歡,于是說:“不喝了,再喝醉了。”瞿華瑩也附和着說:“别再喝了,多喝些茶吧。”

胡春江看一眼井黎黎,說:“局座說不喝了,你去煮面條吧。”井黎黎說:“好吧,我這就去煮。”她說着站起來,向廚房走去。瞿華瑩看着井黎黎的背影,心想,局座讓我去哈爾濱調查她的背景,是啥目的呢?

井黎黎很快把面條煮好了,他們每人各吃一碗,都說吃飽了。瞿華瑩說:“我先走了,你們再聊一會兒天吧。”說完,起身告辭了。井黎黎把她送到門外。井黎黎沒有回到客廳裡,而是到廚房裡收拾碗筷去了,她有意給羅高明和胡春江一些空間,讓他倆說一些實質性話題。她知道,瞿華瑩在場時,胡春江有些話不能講。

羅高明喝口茶水,看着胡春江說:“說真話,他毛先征逃跑了我心裡還好受一些。如果讓方天成抓到他們,我怎麼面對?總歸他跟着我這麼多年,關系又這麼好,如果把他關起來,我真不知道怎麼辦。現在不管是南京的蔣司令,還是北京的張大帥,他們對待共産黨隻有一個字,那就是‘殺’!假如讓我去殺毛先征,我怎能下得去手?如果是方天成殺他,我怎能看得下去?他走也好,逃也好,離開這兒,我真的輕松許多。”

胡春江提醒說:“局座,毛先征走後,必定會給你帶來副作用,你一定要小心應對。他保險櫃裡有什麼東西,你要認真清點并要保密,下一步賬目交給誰,要選好人,不能輕易相信某個人,另外……”胡春江說着欲言又止。

“另外什麼?說下去!”羅高明說。

“另外……”他說,“另外,你的私事、家務事是不是毛先征也知道一點,要留有後路。預防有小人利用這一點要挾你,攥你的把柄。”羅高明說:“你說得對,這一點我得防着,不能受制于人。這個毛先征,他一走了之是要害死我呀!”胡春江想了想說:“我看,這個毛先征呀,他這樣做不是害你,而是在幫你。”羅高明愣了一下,忙問:“怎麼講?”胡春江說:“你想呀,就目前咱滿洲裡的形勢,你不抓兩個共産黨能在師偉那裡過關嗎?師偉現在是北京方面的紅人,他捕風捉影說誰是共産黨誰就是共産黨,你不幹出點政績,他能放過你嗎?你不要認為你是東北軍的嫡系,在他眼裡,誰都可以懷疑。我聽日本朋友說,師偉還把兩個高級特務安排到少帥張學良的行營裡,而這兩個人,就屬師偉轄制。你說,這個師偉是誰的人呢?他去年還是蔣的人,在上海到處抓共産黨。而今年,他又成了北京方面的人,然而,是北京方面的人,又為何派特務監視少帥呢?因此,對師偉,你一定要加倍小心。我為啥說毛先征逃走不是壞事而是好事呢?因為這回毛先征和特情科的統計員意外地逃走,正好算我們完成了内部清剿共産黨的任務,這樣一來師偉就不好意思再給我們安排其他清剿共匪的任務了。所以,從這一點上講,毛先征是幫助我們了。”

羅高明笑笑說:“從這一點上講,也算幫助我們了。可是,他一拍屁股走了,給我留下一大堆難事兒。首先,保險櫃的鑰匙我們沒有,密碼我們不知,怎麼開他的保險櫃呢?”胡春江想了好一會兒說:“看毛的為人,憑你倆的關系,我認為他肯定要告訴你的。現在看來,他走的時候是很從容的,他一定會把身後的事情安排好。”羅高明說:“毛先征是個審曲面勢之人,我也相信他會處理好的。”胡春江想了想又問:“毛先征不會把你的錢帶走吧?”羅高明搖了搖頭說:“毛先征視金錢如敝屣,他是個正人君子,不會的。”

一會兒,胡春江像想起來什麼似的,說:“對了,局座,購買馬匹的事兒,我有個十全十美的辦法,不但我們能購到好的品種馬匹,而且五方面關系都能照顧得到,不知道局座您感興趣否。”羅高明一聽興奮了,困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忙問:“啥十全十美的辦法,快說說。”

胡春江似乎很随意地說:“我有個日本朋友叫安顯一郎,是個商人,他委托‘北國草原之夏養馬場’為他購一百六十匹馬運往大連基地。我知道後,馬上找到他,說了目前我們購馬匹的難處,他很同情,于是他與‘北國草原之夏養馬場’商定,不再讓養馬場替他們買馬,而是由我為他們選購馬匹,價格低于市場價,他同意了。‘北國草原之夏養馬場’開始不同意,但後來他們看我與安顯一郎的關系不錯,怕丢了這個日本的大客戶,又迫于咱警察局的威力,他們算勉強同意了。”

羅高明說:“這樣好呀,你讓安顯一郎把五方的馬都買過來,共二百匹,我們留四十匹,餘下的一百六十匹交給安顯一郎。好,好,實在是好啊!胡局助,你為我辦件大好事呀!你把這件事辦成了,是咱局的功臣,是我的恩人啊!”

胡春江笑笑說:“局座言重了,我隻是千方百計為你排憂解難罷了。我看這五方勢力,得罪誰都不行。我們隻有選擇讓他們都滿意的辦法平息矛盾,否則我們就會寸步難行。”

“好啊,真是個十全十美的好辦法!”羅高明興奮得差點跳起來。他問:“是不是咱們警察局後邊這個養馬場?好,明天抓緊與他們再商談,如果成了,我給你記功!”

胡春江似乎在開玩笑地說:“記功就免了,如果我把這事辦成了,你就别再讓瞿華瑩監視我了,給我自由就是對我最大的獎勵。”說完自己哈哈地笑起來。

羅高明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尴尬地笑道:“她監視你?不會吧,誰讓她監視你了?她應該是喜歡你吧!”

胡春江忙說:“我開玩笑呢,别當真,局座!”

這時井黎黎進來了,笑道:“啥時候了,還聊呢,局座忙一天了,讓局座早點回去睡吧。”胡春江站起來拍了拍頭說:“你看我,隻顧說工作,忘了時間了。”

羅高明此時在惦記着瞿華瑩,他倆今天上午就已經約定今晚在瞿華瑩那裡度過。想到這兒,他加快步伐走出了院子。

一顆大大的流星帶着長長的尾巴,向東南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