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吃完早飯,胡春江穿着制服,帶着井黎黎大搖大擺地來到了養馬場。
陸師傅在老魁住室等他們。小宋在院内修他平時拉貨騎的三輪車。小宋見他倆來了,放下手中的鉗子,親熱地對他倆說:“陸師傅和老魁在等你們呢!”
胡春江和井黎黎走進老魁住室,小宋也跟了進來。陸師傅和老魁兩人在默默吸煙。井黎黎進來就開始咳嗽,胡春江想起她懷孕的事兒,忙說:“你倆都把紙煙滅了吧,井黎黎她身體不好。”井黎黎臉紅了紅,笑笑沒有說什麼。小宋忙把門打開,讓新鮮的空氣進來。陸師傅和老魁趕忙把紙煙滅了火。胡春江坐下後,看了看陸師傅和老魁說:“今天早上小宋不吹笛,我今天上午也是要來的。”老魁問:“上級有指示來了?”胡春江搖了搖頭。陸師傅問:“有新情況?”胡春江說:“有一個新情況,得給大家說一下。”胡春江把南京國民黨中央派來叛徒趙奇的事兒說了,但他沒有說是馬麗傳遞的情報,因為馬麗的身份對外是絕密。老魁問:“派他來當騎警?”胡春江點了點頭,說:“省警察廳要求騎警大隊今年6月底前必須開始運行,警察局今天上午開會就是要安排此項工作。現在馬匹已到位,很快就要面向社會招聘警員,這個趙奇就會混進應聘隊伍裡入警。”陸師傅問:“你和這個趙奇共過事兒?”胡春江說:“沒有與他直接共過事兒,但我們相互認識,他的代号叫霞飛。他先是閘北區委的一個交通員,後調走,負責公共租界的地下交通工作。”
陸師傅問:“上級有啥指示沒有?”胡春江說:“上級已有明确指示,盡早除掉他!”老魁問:“這活讓誰幹呢?”胡春江說:“上級沒有明确說讓誰幹,但肯定有人幹!”小宋說:“我們現在是特殊時期,咱們誰遇到他誰幹。”他說完,又笑笑說:“可惜我們都不認識他,隻有春江同志認識他。”井黎黎說:“這個任務絕對不會交給我們的,我們有我們的重大任務。”
胡春江把話題一轉說:“這個事就先說到這兒,回頭我們把對策想好了再讨論。今兒個小宋吹笛讓我來有啥事情?”
小宋說:“是這樣的,昨天晚上我回到日雜店,小楓給我講了一件事情,我認為這件事情有些蹊跷,小楓俺倆商量,得馬上向您彙報。”
胡春江一聽,眼睛一亮,目光裡帶有一點意外,問:“啥情況?”
小宋說:“昨天下午,哈爾濱方向過來一列火車,下來的乘客中,有兩個人小楓認識,一個是上海工委的領導人,一個是黃浦區委的同志。當時小楓很激動,想,終于盼到來人了。她悄悄地站在日雜店門口觀察,結果發現那兩個人分頭到火車站廣場一個小旅店去了,這個旅店叫昌升旅館。他倆前後進去沒多久,廣場上過來兩輛人力車,把他們分别拉走了。我和小楓認為,這個時候上海過來人,應該是與過境去蘇聯開會有關。可是,他們對咱的日雜店沒有一點反應,反而對昌升旅館很敏感。難道,他們不是過境去開會的人員?”
胡春江聽罷,看了大家一眼,沉默了一會兒說:“上級明确講過,咱們是唯一一個特殊交通站,沒有第二個。我深信,計劃不會變,任務更不會變!現在我黨往這裡派遣的人員很多,上海這兩位同志,應該不是出席會議的代表,可能另有任務。如果是過境的代表,肯定會對小楓的日雜店有反應,不會視而不見。”他說完,大家都沉思了一會兒。陸師傅說:“春江說得對,在接到上級新的指示之前,我們的決心不能動搖,完成任務的信心不能動搖。如果有啥變化,以上級的指示為準,我們不能亂猜,更不能亂了決心。”老魁說:“我同意陸師傅的意見,我們還得抓緊備戰,迎接任務的到來。”井黎黎說:“我們不能受任何外在因素的幹擾,認準任務方向,用百倍的努力,保證完成我們重大的任務。”小宋說:“我們一切都準備好了,隻等任務來臨。”
大家議論了一陣子,最後形成統一的意見,那就是繼續等待。老魁突然說:“春江,這次購進這麼多匹馬,現在每個馬廄都是滿滿的,這些馬匹啥時候運走啊?”胡春江說:“安顯一郎正在找日本領事館領事田基協調火車皮,這一百六十匹馬需要兩節火車皮,不出意外的話,下周就能運走。”
安顯一郎一直住在滿洲裡沒走,在滿的所有日本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田基隻知道這批馬是運往大連日本軍營的,說是大連要建日本騎兵學校。其實,這批馬是運給大連一個日本販馬商人的,他有往關内各省販馬的渠道,每年有幾千匹馬通過他的平台往關内賣。胡春江問老魁:“小寒不在?”老魁說:“小寒去草料場買草料了,現在的草料隻能維持半個月。”胡春江想了想說:“警察局馬上開始招騎警了,我想讓小寒帶着飼養員錢士鈞去應聘,主要是應對趙奇的出現,趙奇一旦出現在應聘現場,那他就不能走出我們的視線,要牢牢地控制住他。另外,我計劃讓錢士鈞通過這次應聘打入騎警隊伍,為将來在警察局建立黨組織儲備力量。”老魁把話題又引到叛徒趙奇身上,他說:“這個叛徒不如早一點鏟除了好,否則節外生枝引起麻煩不說,影響我們的任務完成是大事兒。”陸師傅說:“我同意老魁的意見,抓緊聯系保衛部的田家彬。”
胡春江說:“這家夥目前隐藏得很深,鑒于前期我們鋤奸的力度太大,應該已經震懾住他了,我估計趙奇現在不會輕易露面,這就給我們鏟除他的行動帶來了困難。他就是來應聘騎警,肯定也是改名換姓,絕對不敢用真實的姓名。”井黎黎說:“是啊,我們應做好兩手準備,一手力争提前除掉他,一手把他招到警察局,讓春江慢慢對付他。”老魁想想說:“第二個方案風險太大,萬一他暗地裡向他的上級報告春江你的身份怎麼辦?”胡春江冷冷一笑說:“我現在是警務調查科的科長,輪不着他開口我就把他先關起來。”陸師傅說:“這是一步險棋,計劃要細,行動要嚴謹。”小宋說:“我們的任務是護送代表們過境,不能過分與趙奇進行糾纏,那樣會影響我們的精力。”
這時,有人敲門,小宋忙起身把門打開,進來一位飼養員,他說:“門口有位送牛奶的年輕人,他說早上給井黎黎送的牛奶過期了,這會又給她送來一瓶新鮮的。”
胡春江和井黎黎一聽,迅速地擡起了頭。他倆知道這是交通員來送情報的,上級一定有重要通知來了,不然交通員不會追到這兒來。胡春江對進來的飼養員說:“知道了,讓他在大門口等着我,我馬上去取。”說完他輕輕地給井黎黎遞個眼神,井黎黎馬上起身說:“我去取吧。”說完她跟着飼養員出去了。
胡春江接着說:“一百六十匹馬半月之内就能調走,老魁你們還要耐着性子把這一批馬養好。小宋回去和小楓要繼續觀察動靜,一旦有異常情況馬上回來報告。小宋今天表現得很優秀,那個昌升旅館要重點盯着,随後我以檢查治安的名義去看一下那個旅館。趙奇的事兒我們先按兵不動。再說尋找趙奇也不是我們的任務,等他出現以後我們再應對。”
這時井黎黎提着牛奶瓶進來了,她看一眼胡春江說:“回去吧,這牛奶再等等又不新鮮了。”胡春江知道,一定是有重要情報不便說,不然井黎黎不會急着回去。胡春江站起來對大家說:“這些天,國民黨各方反共勢力都在滿洲裡尋找我們的組織,師偉揚言不抓到我們一個大人物決不回北京。市政府特務科就有五十多人,他們抓人不講程序,不講規矩,懷疑誰抓誰,看誰不順眼就抓人,這支隊伍目前歸師偉使用,把滿洲裡這個地方弄得烏煙瘴氣。”這時井黎黎插話道:“南方各級特務組織歸各級國民黨黨部管轄。北方地區各級黨部都還不健全,這裡的特務組織歸各級政府管理。”胡春江接着說:“方天成急着表功,也在到處抓人。警察局的項世成,還有特别行動隊的葉自文,都像瘋了一樣在尋找線索。羅高明的權力受到外來勢力的挑戰,單靠東北軍的關系恐怕也會授人以柄,他也得幹出點成績向上級交差,于是就成立了警務調查科,想雙管齊下,從不同角度入手,抓我們的人,破壞我們的組織。因此,這些天大家沒有特殊事情,不要外出,特别是我們交通站的核心成員不得随意外出。如果必須外出,那要進行僞裝,以防叛徒認出。”
胡春江和井黎黎走出養馬場,路上沒有行人,她小聲對他說:“交通員口頭交代,讓你這會兒馬上去滿洲裡地質研究所,那裡有人急着見你。”胡春江一聽,忙說:“可能是落娃和她父親要見。”井黎黎想想說:“應該是。”
胡春江和井黎黎回到警察局家裡,已經快中午了。胡春江換了便裝,把手槍插在腰裡。他正要出門,井黎黎囑托他說:“老規矩,要拐幾個地方觀察一下,不要急着去,更不能直接去,地質研究所門口有個修自行車的中年人,那是田家彬的人,你一會兒騎自行車去,到那裡先修修車子,觀察一下情況再說。”胡春江說:“好吧,我一定小心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