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滿洲裡警察局招聘騎警的啟事一張貼出去，就在社會上引起了小波動。招聘報名處就設在局大門口一個小房間裡。來的人真不少，不到一周的時間，報名的人已超過二百人。
上午是招警的第一道程序：面試。所謂的面試也就是目測。目測初步就能淘汰和挑選一批人。上午，陽光明媚，風輕雲淡。在警察局的操場上，來應聘的人黑壓壓地坐了一大片。面試現場一字排開四張桌子，坐着羅高明、塗榮清、龔培潮和胡春江。剛才大家本來在交頭接耳，熱熱鬧鬧地在談論着什麼，目測團的四人一到來，大家頓時站了起來，靜靜地看着台上的目測官。操場四周有警察荷槍實彈地在執勤，給這個目測考場增加了一點嚴肅性。應聘者個個站在那裡寒蟬仗馬，不敢說話。一位考務文官把應聘人員點了點，按報名的順序進行了排隊，然後按花名冊一一進行目測。
滿洲裡地下黨組織派來的兩名共産黨員也在其中，胡春江不認識他們，但知道他倆的名字，一個叫雪青松，一個叫梅希陽。小寒和小宋也在其中，他們不是來應聘，而是來幫助胡春江應對叛徒趙奇的。近日，上海又傳來兩份情報，說趙奇在上海出賣的兩名同志已經犧牲。趙奇的雙手已沾滿革命同志的鮮血，上級已把趙奇列為重點鏟除對象。
目測儀式由胡春江主持，羅高明講話。羅高明從當前的國家形勢，國民革命的重任，以及中蘇邊境目前治安和當前戡亂的任務講起，講了二十分鐘。來應聘的人員平時很少能見到警察局座，加上警察局的威嚴和神秘，大家都靜悄悄地站在那裡聽。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中，羅高明的講話結束了。
目測的形式很簡單，由胡春江點名，被點名的人上台來，站在考官面前，然後報上姓名和出生年月日就行。每個人約半分鐘就目測完畢。
很快點到了雪青松和梅希陽兩個人的名字。胡春江看到他倆的名字，精神振作了起來。胡春江先點的是雪青松。雪青松是個中等個子，有三十五六歲的樣子，穿得像個礦産工人。因為胡春江事先給羅高明打過招呼，他點雪青松名字的時候，向羅高明點了一下頭。羅高明會意，伸着頭往下看。雪青松氣宇軒昂地上來了，他大聲地、十分有底氣地報告自己的基本情況，羅高明什麼也沒問，說：“過了。”接下來是梅希陽，他是個二十多歲的小青年，城市人的打扮。他也是富有活力、氣概不凡地走上台，待他彙報完自己的情況後，羅高明又是輕輕地說：“過了。”
胡春江知道，是關系戶的，他都是輕輕地說過了。
真的有個五十多歲的白頭發老人來應聘了。胡春江看看花名冊，心裡明白了幾分，此人不管怎麼樣，有沒有專長，恐怕都得用。因為此人是東北軍大帥府的一個參将和方天成共同推薦的。和這個老頭一起推薦來的還有一個三十餘歲的男人。這個三十餘歲的男人是個一隻眼，東北人号稱獨眼龍。此人長得如海盜一樣，讓人看了會産生恐懼感。羅高明自從見了這兩個人，就開始暗暗叫苦。
這位五十多歲的白頭發老頭，慢慢地走到台前，穩穩地向目測官鞠了個躬，然後說：“本人叫鄧無賢，今年五十二歲，蒙古族，遊牧民出身。”羅高明審視他一陣子，問道：“你這麼大年紀了，為何來當騎警啊？”他不緊不慢地說：“因為局座你需要老夫啊！”羅高明一聽他這麼一說，馬上吃驚地“嗯”了一下，他感到這位老人的底氣很特别，沒把他這個局座放在眼裡。
羅高明把腰杆挺直了，一臉驚奇地問道：“你說我需要你，我需要你什麼呢？”老人一臉正經地反問：“請問局座，你那麼多馬匹，一旦馬病了怎麼辦？”回答：“看獸醫呗！”又問：“獸醫呢？”羅高明被問着了。
停了一會兒，羅高明問他：“你的意思是，你會給馬看病？”
他回答：“何止是看病，我還會給馬匹做保健。”老人說着，從身上掏出一張大油光紙遞給羅高明。
羅高明問：“這是什麼？”他回答：“你看看。”羅高明接過來一看，是一份獸醫行醫執照，備注上寫明：獸醫神手，祖傳秘方，治療雜症。
鄧無賢說：“局座你到東北軍打聽打聽去，人家東北軍師一級單位裡有獸醫院，團裡有獸醫隊，營裡有獸醫站。咱警察局裡有四十餘匹戰馬，沒有獸醫能行嗎？”
羅高明又被問着了。
鄧無賢那兩隻小眼一閃一閃問：“局座，你知道張大帥出身是什麼嗎？”
羅高明被這個鄧無賢問得無法回答，他真的不知道張大帥出身是幹什麼的。鄧無賢放肆地笑了笑說：“張大帥原是一個騎兵頭領，跟軍隊獸醫官學了不少獸醫技能。後來他回到酒城開了一個獸醫診所，經常給騾馬治病。當年那個軍隊裡的獸醫官，就是我的伯父。我們家裡幾代人都是獸醫，代代都為國家效力。我雖然五十多歲了，但很願意為國家效力。”
羅高明把獸醫執照交給他，哈哈一笑，說：“過了。”
鄧無賢又問：“局座，過了是不是說我被錄取了？”
羅高明說：“回去等消息吧。”
鄧無賢把執照收了，很有把握地說：“那還用等？你肯定得用我！除非你想讓你的馬匹死光，否則你必須用我！”說完，大步走下台去。
羅高明聽着他這樣狂妄的話，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
胡春江看着這個鄧無賢的表演，心裡十分感慨：張大帥之所以能在東北稱霸，能在中國的政治舞台上稱王，能抗衡蔣介石，原因就是他看上的人，個個都有絕招。從這個鄧無賢身上，就能看到這一點。
接下來就是具有海盜長相的獨眼龍上場。他上來不敬禮也不鞠躬，直接說：“我叫鐵大山，人稱鐵蹄子，今年三十八歲。”羅高明微笑着問：“你有何特長啊！”鐵大山說：“我會給馬釘掌，不然我為何叫鐵蹄子呢？”他這麼一說，羅高明馬上明白了方天成的話，他說，你不用他們就不行。是啊，這麼多馬匹，沒有一個釘馬掌的人怎能行呢？
在招騎警以前，羅高明還真沒有想到他要用什麼獸醫和釘馬掌之類的人才。現在才知道，沒有這樣的人才還真不行啊！他想，真是隔行如隔山啊。
這時鐵大山大聲說：“你别小看我隻有一隻眼睛，我那隻眼睛為啥瞎的呢，你們不知道吧，那是給馬釘掌時讓一個調皮的馬踢的。我那隻眼沒瞎以前，釘一匹馬掌需要十分鐘。自從我那隻眼睛瞎了以後，我釘一匹馬掌就隻需五分鐘。以前我是在東北軍釘馬掌，現在聽說滿洲裡警察局在招騎警，于是我就辭了東北軍的活兒，回來為咱警察局的馬隊釘掌。我不但馬掌釘得好，而且我家是祖傳的鐵匠，我家打的馬掌結實耐用。東北軍幾千匹馬，都用俺家打造的馬掌。”
羅高明哈哈一笑說：“還是東北軍對我們好啊。推薦的人，都是我們必用的！”
鐵大山說：“這麼說，我被錄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