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大媽您放心,我們堅決完成任務,但是黨組織已經決定實施營救計劃,希望您配合。
胡春江剛發完,金牙大媽把手中的碗一松,碗落在了老虎凳邊的地上。小勺擊打着小碗,發出清脆的叮當響聲。金牙大媽把頭一歪,又昏睡過去。小勺的擊打聲驚醒了幾個打盹的打手,他們都把頭豎起來,向這邊看來,像一堆企鵝,舉着警惕的頭。
胡春江走過來說:“她喝完粥了,又昏迷過去了!”
這時,從鐵門外邊進來一位軍人,此人背了一個藥箱,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個軍醫。他進來看一下胡春江,說道:“方處長讓我給這位女共産黨看病呢!”胡春江雙手背在身後,十分霸氣地說:“你先給她治療治療外傷,你看她嘴腫那麼厲害,啥也吃不成,隻能喝粥,給她塗上消炎藥吧。随後你再把她的病情會會診,看有啥大的毛病沒有。”這位軍醫忙說:“好吧,我現在就給她治療外傷。”說着,他把藥箱放下,取出藥水、棉簽等,開始給金牙大媽清理外傷。在東北軍裡,官大就得霸氣,你不霸氣,下邊的人就瞧不起你。
當軍醫給她的嘴開始抹藥水時,她醒了。她看一眼軍醫,沒有說話。胡春江問她,你吸支煙吧?金牙大媽點了一下頭。胡春江知道,金牙大媽在上海愛吸小金鼠牌香煙,然而,這北國的邊陲小鎮沒有那種香煙。胡春江取出一支煙,點燃後,遞給金牙大媽。金牙大媽用發抖的手接過香煙,放到她那紫腫的嘴裡,深深地吸了一口。這時軍醫說:“其實,這個時候不讓她吸煙為好,我聽她的呼吸有微微的鳥鳴聲。這說明,她有肺病。”金牙大媽沒有理會他,三兩口就把這支香煙吸完了。
金牙大媽的傷口有幾十處,胳膊上、胸前、背後、大腿處和腳上,都是鞭傷和烙傷,特别是腳脖處,鐵鐐把那裡磨出了血。她滿口的牙齒真的一個也沒有了,胡春江不敢想象敵人是用什麼手段把她的牙齒拔掉的。
一會兒,胡春江對金牙大媽說:“如果你配合了,與我們合作,我讓你住到軍營醫院去,到哈爾濱大醫院去治病也行。”胡春江用眼神給她傳遞信息,讓她答應他的話,不知是大媽沒有理解意思,還是她另有所思,她有氣無力地閉了一下眼睛,沒有理會他。
這時軍醫對她說:“人生苦短,何必呢?招了吧。其實我們都是中國人,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還對抗什麼?我看,不如我們合作了,合作了不就是親上加親了?”金牙大媽又像睡了過去,沒有任何表情。軍醫清理完傷口,又用聽診器檢查一下她的心髒。随後他号了一陣脈搏,他感到她的脈搏跳動得相當異常,她的心跳大約每分鐘七十次,而脈搏大約是一百二十次。這就是說,心髒跳動與手腕的脈搏不一緻,主動脈管彈性豐富,而小動脈彈性較小。人一旦心髒跳動與脈搏不一緻,就說明體内内分泌失衡,自身免疫能力減退,是在病态中。
是啊,她絕食三天,體内能不失衡嗎?
軍醫檢查完,直起身子對胡春江說:“警官,得讓她多吃飯,用營養把她體内各器官調理平衡了,然後才能吃藥。”胡春江點點頭說:“明白了,辛苦你了。”軍醫正要走,這時審訊室進來一個少尉,小個子,圓臉,他進來對胡春江說:“胡科長,這個女共産黨的單獨号房調整好了,把她關到8号監室去吧,那是個單間,靠裡邊,靜。”他說完對青胡楂打手使了個眼神,青胡楂打手會意,從角落裡拿出一架鐵铐,幾個打手一起走過來,準備給金牙大媽上手铐。胡春江見他們這樣,忙對少尉說:“已經有腳鐐了,還需要上手铐嗎?”
少尉笑笑說:“胡局助,你們警察局看守所不也是這樣嗎?住單獨号的不都是加戴雙鐐铐嗎?”這時軍醫說:“這個女共産黨的身體,不加戴任何東西也跑不掉,我看活不了幾天了。”胡春江忙順着軍醫的話說:“是啊,就她現在這個樣子,還能跑了?再說了,我們這兒是銅牆鐵壁,她往哪兒跑?另外,她剛剛開始吃飯,我看也有悔過的意思,這個時候,再給她戴手铐,不合适。”少尉搖搖頭說:“這是方處長的意思,也是看守所的規定。”胡春江低着頭想了一會兒說:“這樣吧,少尉,剛才方處長把審訊這個女共産黨的權力交給我了,為了便于我審訊,讓她歸順到我們這一邊,我建議這期間先别給她加铐,不然她産生逆反心理,從而抵制與排斥我們的審訊,不利于我們勸降工作。你去再請示一下方處長,能否先不給她加戴刑具。”看得出來,少尉不大願意,但他也不敢頂撞,勉強答應再說說。少尉轉身走了,軍醫也跟着走了。
一會兒,少尉又返回來,進門就說:“方處長同意了。方處長說,隻要這個女共産黨與我們合作,她住賓館都行。”胡春江笑笑說:“住賓館不可能,改善一下号裡的條件還是行的。”少尉說:“怎麼不可能,你沒見前期歸順我們的共産黨人,現在都比我官大。去年有個共産黨在這兒吃不消,馬上就歸順了我們,現在是我們東北軍情報部門的副團級參謀,在奉天工作,又尋了兩房太太。上次來我們這兒視察工作,見到我把我大罵一頓,而且是用手槍指着我的腦袋罵。胡局助你說,這是啥世道?他這不是公報私仇嗎?”
胡春江說:“所以說,我們都得留後路,這位女共産黨身份特殊,你可能也聽方處長說了,她可是一條大魚,她一旦與我們合作了,你們都得是她的手下,包括方處長恐怕也得是她的手下。還有,我們哈滿司令部的司令長官,也得是她的手下。”少尉一驚,伸了伸舌頭說:“這麼大的魚?”胡春江點頭說:“是啊,前期方處長對她像對小魚那樣嚴刑拷打,她能吃他那一套嗎?你記住,鐵砸碎了還是鐵,但鐵遇到高溫,它就熔化了。鐵一旦熔化,就變成鋼了,而且是一條好鋼。這樣的共黨分子,你無論怎樣給她上刑,也改變不了她那鋼鐵的本質。而你把她熔化了,她就能為我們所用。我現在所做的一切,正在給她加溫,讓她在高溫下變成我們的人。”少尉快速眨眨眼睛說:“胡局助不愧是在日本留過洋的人,高手,高手啊!”胡春江擺擺手說:“過獎了,過獎了,我隻不過是在日本走一圈而已。”他扭頭看着昏迷了的金牙大媽,心想,大媽,你好好休息吧,等着我們來救您!一會兒,他對少尉說:“你們把她擡到新監号裡吧,中午讓她多吃一點飯,随後我再來審審她!”說完,他霸氣十足地邁着大步走了出去,黑色的皮鞋敲打着地面,嗒嗒作響。
胡春江來到方天成辦公室,項世成和葉自文在喝茶聊天。方天成給胡春江也倒了一杯濃茶,胡春江接過茶,坐在方天成對面說:“她已經開始吃飯了,這說明她的心理防線已經動搖。我看再通過治病、療傷、換監号等措施,我們的說服工作就會水到渠成,三到五天她就能與我們溝通,随後與我們合作的可能性很大。她一旦與我們合作,我們就能抓到不少的共黨大魚!”
方天成說:“上天給她的時間不多了,是做人還是做鬼,就看她本人了。”胡春江聽他這樣一說,心裡如悶錘砸了一樣,瓷瓷的。胡春江平靜一下心思,說:“得把我們的想法往上報告,能把她的時間寬限一些為好,畢竟這不是個小案,一旦這個女共産黨歸順,再順藤摸瓜抓幾個更大的魚,那定是個驚天的收獲,那就不是張大帥不小看我們的事,南京蔣總司令恐怕也要另眼看待我們張大帥。到那時,你方處長也會官晉三級,肩上扛星啊!”
方天成哈哈一笑說:“我這一級,從來不去考慮南京政府和北京政府的感受,再說了,我從來就沒有想當将軍啊!我隻是為我的職責而工作。”他停了一下說:“我會及時向上峰報告的。”
葉自文說:“我看按胡局助這個思路去感化這個女共産黨,時間不長就會有結果的!”
項世成深深地吸口氣,說:“師偉那邊可能不認可胡局助的這個思路,我看他是一心想早點殺掉此人!”
“他——!”方天成順口說了一句,但說了一半,停了下來。他環視大家一圈,最後還是下決心說:“他說了不算,我們萬事都聽張大帥的。在我們東北軍将士心目中,天無二日,地無二王,天上隻有一個太陽,那就是張大帥!奉系的廣大官員,特别是上層長官,不認皇帝,不認神仙,隻認大帥。在我們東北軍看守所押着的犯人,殺與留是我們東北軍和大帥府說了算,輪不着他出謀劃策。”
項世成說:“别忘了,他師偉也是大帥的人啊,不是大帥的人,大帥能把他派到這兒來?”
方天成說:“誰知道他師偉是哪兒的人,今天跟南京跑,明天跟北京幹,說不清他是哪裡的人。”
胡春江聽了方天成這話,心裡略覺痛快,看來,方天成和師偉有聯手,也有分歧,這是個很重要的信息,今後可以利用他們的分歧開展工作。于是他說:“方處長說得對,北京那幫人,到處插手,也不知道北京方面安插到你們東北軍有多少隻眼睛。他們大都是曹锟、吳佩孚、段祺瑞的人,這些人明裡擁護張大帥,暗地裡監視張大帥,盡給咱大帥使壞!”方天成說:“我們大帥說過,北京方面哪個系來到我們東北軍督察工作,我們都歡迎,如果暗地往我們東北軍派間諜,培養内奸,發現一個,槍斃一個,決不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