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十二點已過,整個辦公樓已沒了人。羅高明擡手看看表,說:“從今天起,你安排人全天候監視瞿華瑩,一分鐘也不能脫離視線。”胡春江說:“好,我下午就安排。”羅高明說:“今天的話要保密!”胡春江說:“這我自然知道。”胡春江正準備走時,羅高明說:“你不是有個會維修汽車發動機的師傅嗎?讓他明天來把我們的吉普車維修一下吧。這些天吉普車的發動機聲音不正,也沒勁兒。”胡春江忙說:“好,我明天就讓他來。”
胡春江回到家裡,井黎黎已做好飯。胡春江與井黎黎邊吃飯邊說工作。胡春江詳細地把金牙大媽的情況和剛才羅高明說師偉的情況給她說了。井黎黎說:“這兩個情況,我下午會馬上報告給杜雲英同志。”胡春江問她:“你急于回來是不是有新情況?”
井黎黎說:“是。杜雲英讓我回來向你傳達兩項工作。一是今天晚上要統一行動,要把指認出賣洪霞同志的叛徒表抗處決了。同時還要把潛伏在你們騎警隊的趙奇也解決了。這兩個任務分别交給了田家彬和呼倫湖同志。田家彬執行處決表抗,呼倫湖負責處決趙奇。這個趙奇認識你,此人不除對你威脅太大!”
胡春江想了想說:“這個趙奇好辦,他吃住都在騎警隊,他的行動二十四小時都在我們監控之下。隻要把他調出來,就解決問題。可是表抗在哪裡,田家彬他們知道嗎?”
井黎黎說:“通過這兩天的偵查,田家彬已掌握了表抗的行迹,他在鐵路邊一個蒙古包裡潛伏着,平時放牧,有任務了去火車上執行他們的任務。”胡春江問:“組織上沒有說讓我做些什麼?”井黎黎說:“你還繼續和金牙大媽接觸,以最大能力和智慧阻止敵人殺害她。如果你這次保護洪霞同志的方案被敵人認可,那麼她的危險就會降低一些。”胡春江說:“我會努力的。那,讓他們狗咬狗,從而達到保護和營救金牙大媽之目的。現在師偉和羅高明的矛盾馬上要白熱化、公開化了,師偉已向北京寫報告說羅高明私通共産黨,說毛先征賣給共産黨的武器是羅高明指使的。師偉要置羅高明于死地。因為瞿華瑩和羅的關系,師偉肯定咽不下這口氣,因此才想整死他。而羅高明不吃師偉那一套,揚言讓師偉死無葬身之地。羅高明當警察局座這麼多年,有根基,有手腕,他真敢與師偉拼命!你一會兒見了杜雲英同志先請示一下。”
井黎黎匆匆忙忙地換上風衣,紮上圍巾,她說:“如果他們倆矛盾白熱化,羅高明把師偉幹掉,那是最好不過了。”胡春江說:“我也是這樣想的。”井黎黎說:“好,我一會兒見到杜雲英同志了馬上向她彙報。”她走出了門,又折回來說:“據‘月亮’傳來的情報,雖然敵人上層下了命令要殺害金牙大媽,但東北軍滿洲裡司令部還沒有馬上動手的意思,他們還是想觀察金牙大媽的态度。北京督察組傳來情報,說師偉情緒也很平穩,沒有催着東北軍動手。我認為,你後天晚上動身前,再生辦法見一下金牙大媽!”
胡春江說:“我明天一定還要去見金牙大媽的,你轉告杜雲英同志,一定要保持與‘月亮’和北京督察組的信息暢通,不能因信息不通誤了大事,畢竟敵人已經下了命令要殺害金牙大媽。”井黎黎說:“這些一号首長和杜雲英他們都有安排。”她還對胡春江說:“杜雲英同志今晚要見你,地點在日本領事館隔壁的電燈廠五号宿舍。”她說完走了。
胡春江記住了這個地址。
下午,胡春江找羅高明辦理了出境手續。羅高明二話沒說就簽發兩張出境證,他和大胡子領導各一張。
随後,他穿着便裝,騎單車來到養馬場,特别交通站的人都在。小宋在火車站日雜店值班,陸小楓坐在陸師傅住室愁眉苦臉。小寒和老魁帶着養馬工人在馬廄裡幹活。胡春江問小楓:“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火車站有什麼異常嗎?”小楓說:“昨天下午和晚上還是搜查得很嚴,警察和特務們基本是對每個進站的人都要盤問,都要檢查。東北軍的士兵主要是在廣場和外圍站崗盤問,他們對每個人力車、行人都要問訊。”
陸師傅坐在房間裡抽煙,他與前幾天比,明顯有些哀毀骨立,似乎也老了許多。他不說話,煙霧從他鼻孔裡噴出來,升到了房子的頂上。
胡春江對小楓說:“這一時期是特殊時期,你和小宋在那裡值班一定要小心,你倆不是當地人,口音不一樣,更應格外小心。”小楓說:“問題不大,在火車站經商的人大都是外地人,也有蘇聯人、朝鮮人和日本人。”
這時老魁和小寒也進來了,大家坐下後,胡春江把他上午見金牙大媽的情況給大家通報了。當然,他有意強調說大媽已中斷絕食鬥争,開始吃飯了,方天成已下令給大媽療傷治病,監号也換成單人号了,條件好多了。而大媽的傷情他隻是簡單地介紹一下,特别是她的牙齒被打落的情況,他沒有提,主要怕大家傷心。
因為有紀律和保密規定,營救洪霞同志的具體細節,他不能說得太多。
陸小楓想說什麼,但欲言又止。胡春江感覺她有話要說,問小楓:“你想說啥呢?”陸小楓聲音很小地問:“大媽她……她在裡面沒受多大苦吧?”陸師傅看女兒一眼,歎了一口氣。胡春江眼裡似乎含着一層霧水,看着陸小楓,說:“大媽她在裡邊很好,她現在已經吃飯了,也住進了條件好的單獨号房,軍醫已開始給她治病和療傷。小楓你放心,組織上很快就會營救她出來的。”小楓大大的眼睛裡溢出晶瑩的淚花,她似乎很委屈,也很痛苦。她點了點頭,坐在父親的床頭發呆。
胡春江看了大家一眼,說:“接上級指示,我後天晚上出差幾天,也就是五六天時間。這裡的工作由陸師傅主持,老魁同志協助。這些天形勢緊,全國各地的代表可能都在哈爾濱等候通知,大家沒任務的時候就待在這養馬場,不準外出。當地黨組織不來聯系咱們,咱們任何人不準主動聯系當地黨組織。”
陸師傅不再抽煙了,他坐在那裡一直無語。陸師傅是個沉着的人,他往往是大悲時不發言,大怒時不争辯,大喜時不許諾。這會兒,他發話了,說:“金牙大媽的事,我其實并不擔心,畢竟她不是第一次進敵人的監獄了,她有着豐富的對敵鬥争經驗。我也相信組織上有能力營救她出來。我現在發愁的是,算算離莫斯科開會的日子沒多久了,可是代表們一個也沒有過來,這是為什麼呢?就算這幾天這兒盤查得嚴格,形勢緊,那前期應該過來一些代表吧,也沒過來。一号首長都過來了,其他人不過來,這裡面一定有蹊跷。然而,這裡面有什麼蹊跷呢?真是急死人啊!”
老魁說:“上級黨組織一直讓我們搞一級戰備,一直讓我們做好護送黨代表的準備工作。我們什麼工作都做好了,可就是沒有任務,你說怪不怪?”
小寒說:“我們這個特殊交通站本來是要幹大事的,結果整天讓我們喂馬,我們在這裡好像偷閑躲清淨似的……”
胡春江看看手表說:“這件事以後不能再私下議論了,我們的天職是聽指揮、服從命令,讓我們蟄伏在這兒等,我們就在這兒等。讓我們蟄伏,一定有蟄伏的原因和道理。我們任何人都不要懷疑。我們要時刻做好準備,去完成艱巨的重大任務!”
胡春江正準備起身時,又想起了羅高明讓找修發動機師傅維護保養吉普車的事兒,于是他對陸師傅說:“陸師傅,明天上午我帶你去警察局見見開吉普車的司機師傅,看看吉普車發動機有啥毛病,給他修一修。”陸師傅說:“好吧,明天什麼時間、在哪兒見你?”胡春江想想說:“你明天九點鐘在大門口值班室等我。”
太陽落山了,整個城市開始起霧了。
今晚有激烈的戰鬥在等着田家彬和呼倫湖他們,因為他們今晚要鏟除背叛革命、出賣同志、求榮怕死的叛徒們。
這次戰鬥任務沒有交給胡春江,他今晚要去見母親。
曉月臨窗近,天河入戶低。夜霧把整個城市滋潤得濕漉漉的。城市的夜語,在遠處熙攘。